第十五章 一夢繁華成灰土(1 / 3)

一道狂猛之力宛如星辰變易之威,從塔頂直貫天地,整個天台似乎都在不住顫抖。天地頓時沉寂,不敢有絲毫動作。隻有山巒雌服,回音隆隆不止。

眾人顫栗之下,抬頭仰望,隻見一人傲然立於天柱頂端鳳翼之上,一身青衣盡染血跡,身後長發如墨雲一般在夜風中獵獵揚起。

來人左手提著一物,遍覆金鱗,大如栲栳,萬道金光從他手中直瀉而下,宛如提著一輪浴火的烈日。

待到眾人目中刺痛漸漸平複,才看清那物通體渾圓,上有三對犄角,如白虹倒懸,寒光粼粼;一雙巨眼宛如酒盞,雖已闔上,卻突出眼眶足有三寸,眼皮覆蓋下仍覺碧光流轉,森然不可逼視;頷下數百道紅須,長約丈餘,迎風亂舞,猙獰之極。

雖誰也沒有見過此物,但已能猜出這就是本族曆代供奉的神明大蛟神的頭顱。

傳說中千年修行,已是真龍之體的頭顱居然被此人砍下,提在手中!

無盡的夜色宛如鬥篷一般在那人身後飛揚變幻,周天星辰似乎都已黯淡無光。眾人如見傳說中魔君臨凡,喉頭頓時被無形之物梗住,連驚叫也不能出聲。

猩紅的鮮血沿著天階向台上滴滴灑落,沾濕台下諸人的衣衫,但他們仍覺宛在夢幻,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先生!”相思的一聲驚呼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卓王孫似乎看了她一眼,又似乎沒有,隻緩緩提起手上的龍頭,沿著天階一步步向下走來。

他的聲音宛如天雷震震:“大蛟神已被我斬殺,一切天罰之說皆為虛妄!”

原來,瘟疫之根源本起於喜舍人體內積蓄的瘴毒,喜舍人身體化為煙塵之後,瘴毒隨風散入河流,凡在河流中飲水者皆被此難,而取用井水的村民則僥幸逃脫。大蛟神顱內元丹可抗此奇毒,乃是唯一解藥。

卓王孫已經走到了天柱底端,輕輕一掌扣在龍頭顎骨上,龍頭巨口一張,一股腥血噴湧而出,內中夾雜著一粒幽藍色的珠子。

卓王孫一拂袖將腥血激開,內丹握於掌中,轉身對小晏道:“殿下,這粒內丹正好可為千利姑娘治傷。”

他手腕一沉,那粒內丹裹在一團紫氣中,須臾已傳到小晏手上。

還未待小晏答謝,天台之下的村民突然大喊道:“兩位公子,救我們一命!”言罷齊齊跪了一地,磕頭如搗蒜一般。

卓王孫對小晏道:“殿下,這粒內丹若直接給千利姑娘服下,自可馬上痊愈,若分給眾人,則僅能封印體內屍毒四十九日,其間一旦再被咬傷,屍毒將立刻發作,毒氣運行全身,再無可救。內丹已在殿下手上,到底如何處置,全在殿下一念之間。”

小晏略略沉吟,台下哭聲祈求之聲已亂成一片。

小晏歎息一聲,緩緩道:“諸位請聽我一言。”此話一出,天地間頓時寂靜下來,再無其他聲音。

月色宛如浸入了蜜的牛乳,從深寒廣漠的穹廬之巔緩緩流瀉而下。夜風微振著他的紫袖,那粒幽藍的內丹就被他修長的手指托起,輕輕旋轉著。

小晏道:“事情緣由,卓先生已經向諸位講明。這粒內丹,就分給諸位。”

還不待他說完,下麵已是歡呼雀躍,一片喧嘩,哪裏還想聽他後邊說什麼。

小晏眉頭微皺,待人聲漸息,繼續道:“屍毒暫且封印之後,為了諸位,也為了我的這位同伴,在下自會庶竭駑鈍,找出徹底根治的辦法。但是諸位也必須保證,得到內丹之後,一定請靜心修養,反思己過,決不可再互相撕咬。諸位俱出身禮儀之邦,自然知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

下麵早已等得著急,隻待他說完頓時諾聲連連,有的更已淚流滿麵,痛呈己過;有的則叩頭打拱,說是恩重如山,再生父母;有的哭訴自己也是為人所迫,逼不得已;有的指天賭咒,發誓決不再傷人。

小晏輕歎一聲,紫袖微動,一團淡紫的真氣從他袖中凝形而起,那粒幽藍的內丹就在紫氣內飛速旋轉,片刻之後,紫氣無聲無息的散開,中心那團藍光隨之化作一片塵霧,洋洋灑灑,從十丈的高台上飛灑而下。

小晏輕鼓袍袖,那蓬藍光如星河倒瀉,隨風散開。

台下村民仰麵瞠目,彼此推擠,都巴不得那些飛塵隻落在自己一個人頭上。一些老弱傷病的村民被擠在地上,嘶聲慘呼。

小晏回頭對縣尹道:“既然他們體內的屍毒已經封印,縣尹大人也可以領著高台上的村民下去。一來台下村民半數有傷在身,缺衣少食,正需要縣尹大人賑濟;二來台上村民也勞累了整整一夜,應當休息了。”

縣尹看了看台下,頗有些猶豫,對小晏道:“這位公子雖然替他們封印了體內屍毒,但他們喪心病狂,損人利己之心已入骨髓,不是一時半會改變得過來的。”

小晏默然了片刻,道:“無論如何罪大惡極之人,隻要有一念自新之心,就應該給他們一個機會,何況台下村民許多原本是台上諸君的親友鄰朋。”

他此話一出,台上村民觸動舊情,更兼兔死狐悲之感,已是嗚咽聲一片。

縣尹沉思片刻,揮手道:“打開天梯通道。”

台上官兵舉刀持戟,先下了天梯,站在兩邊護衛,不久村民魚貫而下。縣尹隨後也由一隊官兵簇擁下來,站到楊逸之身邊。

台上台下的村民先遠遠互相觀望,過了片刻,終於忍不住遙遙對泣,而後幾對夫妻忍不住撥開守衛,衝上前去抱頭痛哭。又過了一會,父子、母女、姑嫂終於也忍不住上前相認,台下哭聲頓時響成一片。

相思似乎已經為村民們劫後重現的親情所感動,她感激地望著小晏,但小晏的臉色卻極為沉重。千利紫石仍沉睡在他懷中,額上爪痕青鬱而猙獰,似乎隨時可能從她蒼白的額頭中突破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