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它的人不多,還沒有一篇文學作品寫到過它,這多少有點委屈了它。這世界委屈著的東西太多,或者這篇文字注定要我來寫,85它才默默地等待了我七百多年的吧?不知為---一什麼在走向它的時候我想到了諾亞方舟。《創世紀》說,水漸消了的時候,“方舟停在亞拉臘山上”。亞拉臘山本是個太虛幻境般的去處,卻有報道說,熱心於《聖經》的考古學者在北歐的一個山頂上找到了諾亞方舟。假若這個報道屬實,《聖經》可以成為史書了。方舟是解除人類苦難載體的代名詞,一旦成為真的,我想這會給一些把一切寄托於幻想的人,多少帶來點失望的。
我要去踏訪的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方漆舟”。那是一個初冬的黃昏,夕陽照在了東方陶瓷古鎮黃土原的旮旮旯旯間,幾株白楊褪盡了身上的方葉子,箭頭般指示著深藏於黃土褶皺間的那隻“方舟”。那是一口井。除了井,這兒的一切都是自然的,像一幅古凡。高筆下的作品,隱隱現現的陽光隻有從小生活在煤鎮礦區的凡·高那樣的畫家,方能感受和表現出來。和凡·紀高一樣能感受到陽光的是煤礦工人,但是礦工不會用色事彩和線條來表現。說那是“方舟”,是因為那是一口方型井。方型井很難覓,不汲水隻出煤的方井更難一見。這是國人尚未破譯的密碼。假若時空倒轉七八百年,我們會看到一代天驕成吉思汗的鐵騎如何橫掃歐亞大陸。人們隻知道這個馬背上成長壯大起來的民族隻識彎弓射大86雕,卻不知元人除去泱泱武功外還有其燦爛的另一麵,囿於時代的局限和大漢民族的偏見,一部《元史》寫得極其小家子氣,而其《食貨誌》修得更為膚淺,有識之士已在呼籲重寫一部元史了一一在遊牧文化和中原文化的融合中,蒙人和漢人創造了許多輝煌,留下許多遺跡,在東方陶瓷古鎮黃堡元代就有青釉刻花瓷、印花瓷、白地黑花瓷,和中國的許多名窯一樣隨歐亞大陸橋走向西方,方井也是其中之一。這口方井井口作六棱形,青石板鋪就的井麵,上邊爬滿了蔓生的植物。整個井呈倒寶塔形,深120術,從地麵往下每隔30米就縮小一次,這無論從建築力學還是開采工藝都是一個創造。石炭可以采,礦井可以開,隻是為“忌諱破圓(元)”,井要開鑿成方的。我想這個避諱的主意定是漢人的官僚出的,馬背上的民族除了自己的圖騰,可以禁錮它的東西不多。但畢竟,圓井方井,那隻是個形式,元人沒有禁錮開礦,當源源的煤炭采出來以後,人們便用它燒陶瓷、燒琉璃、延續秦磚漢瓦的風采……一個商埠誕生了,唐宋以降發展起來的以燒製中國北方著名青瓷--耀州瓷稱於世的手工業古鎮黃堡走向了它輝煌的頂點:當方井中采出的煤,燒出青瓷,裝點北方民族的居室和餐桌;當隨著鈐有至元年號的瓷品隨歐亞大陸橋、海上絲綢之路走向世界的時候,世界上經濟貿易最發達的城市紐約尚未誕生,而具有現代世界地理優越位置、能將國人目光引向世界的上海,也在至元年間剛剛立縣。這不僅僅是一種巧合,而是前工業社會的一個奇跡。當時有一個歐洲人隨四方來朝的人群橫跨歐亞大陸,從新疆人陝西,抵臨大都(今北87京),一路目睹到了元代中國的大國氣象。最使他覺得不一可思議的是在陝西一帶他看到了中國人可以用黑石頭燒火,這種可以燃燒的黑石頭就是煤炭,而陝西最古老的產煤區則在黃堡。這個歐洲人叫馬可·波羅,他把中國人用煤的秘密帶回了歐洲,事情記在《馬可·波羅遊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