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王本紀(組詩)(1 / 2)

第一輯 蜀與 蜀王本紀(組詩)

傳說?或讀馮至《蠶馬》想到的

在大地將要崩潰的一瞬,

馬皮緊緊裹住了她的全身!

——馮至《蠶馬》

我喂過的蠶,黑色、白色、黃色——

從實誠到虛空,堵塞到透光

每一條健康的內容,都有

如此完整、如此多彩的一生。

這說明,好色,多麼通暢、年輕、美好

問題是,它是自好,還是“為悅己者容”?

美女蛇的身子,蜀山氏的馬頭

在一片桑葉上重逢……被馬皮裹挾的

鄰女,去了再遠,也得回來:

去的閃電,與回來的天色,一樣緊張、突然

有一個夢,在無數人的大腦中穿行

對性的甄別與逍遙,得隴望蜀

忙碌了一生。嫘祖與男係氏族間

蠶叢有一半屬於女性,也是必然的。

岷山洞穴中的平原、桑樹、魚

以及冬霧與大血,都在思想的一線天中

形成陡轉與坍塌。猴子的腦袋長在

腋窩下,多一個也不行。語言變得有形——

出口就成石頭文章。繭衣,留在了

三星堆還是金沙?一切都打開了

包括秘門、美術和馬匹

沿岷江走下山來的

是一條天蟲,一座王國,一個時代,更是

村姑一樣的青衣神:我兒時的那個觀察

登長鬆山,或謁蠶叢廟遺址

蜀中寺觀多塑女人披馬皮,謂馬頭娘,以祈蠶。

——唐《乘異集》

住在山下,十八年,頭頂上方

一直有情況:主陰晴,主消息

還有一些,情況不明。顛倒黑白

才是真理。蠶與馬,一個鼻孔出氣

你看蠶叢:梳椎髻,穿斜衣,眼睛裝電筒

活脫一個,縱目的三星堆

古往今來,人人睜著眼睛說瞎話

閉眼有真語——除了夢,誰能比《蜀王本紀》

去得更遠?所有霧,都被夢囈;所有樹

都拿出路。像今天,經過父親墳

就遇馬頭娘。當我作為一匹馬

就看見我的皮——看見我的姑娘

我的蠶繭,我的蛾。反過來

抽絲剝繭,我又成為夢的夢,被影子

當作影子。察萬象,語言有,千端組合

組合成詩、蔬菜、房子和國家

每一種組合都決定一種向度。還是今天

我看見,唐代寺,組合在蠶叢旁

銀杏樹,腰粗十丈,茁壯成長

桑鳥斂翅,站滿肩

望西,望西,錯把錦城當長安

錯把桃花當岷山。一隻柏灌飛來

——莫作聲,好詩篇

我是誰?或柏灌自述

有蜀侯蠶叢……始稱王……次王曰柏灌。

——(東晉)常璩《華陽國誌》

今天,成都,金沙博物館,那隻

太陽神鳥的飛旋就是我的飛旋嗎?

存在就是,把腦袋放入詞語中

……我是柏灌。我的帝國,我的人民

我的幾百上千年的運氣、嘲笑與咳嗽

都被我拽進了岷山一樣高、岷江一樣長的

蜀霧。“次王曰柏灌”——過往的一切

愛情、生產、戰爭,隻留下五個字的記憶

——寥寥五字的資源,你們還能造出

什麼樣的句式、語法和修辭?

三百部小說,三千場電影,都是你們

正確的錯誤:多麼自娛自樂……多麼無奈無助

隱去,或構建神秘,最好的方式

不是滅城,屠殺,而是毀文字

……我是柏灌。我廣大的世界,隻是我的

而你們的一切,正被我看著:

使壞,自私,燒紙,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