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1 / 2)

灘塗巷口的一棵大榆數差不多有碗口粗了,張二花到灘塗巷的時候,這棵榆數約莫與她兒子大剛的胳膊一樣細。張二花本有很多借口把這顆沒有什麼經濟價值的小榆樹給砍掉,她沒有這麼做。鄰居們也有些意見,說這樹礙手礙腳,春秋天有露水,夏天掉蟲屎,尤其是影響采光,灘塗巷再也不是以前農村了,老百姓的房子都起到眼窩裏了。張二花聽當沒有聽見,再說了她現在根本不把別人的議論當回事了。這倒也是,張二花拖兒挈女才來幾天,就有人借樹與她論理。看來在灘塗巷插足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張二花也算是見過世麵的人,她笑自己以前低估了灘塗巷的男男女女。

張二花跟了劉強更曾令許多人大跌眼鏡的。張二花有著傳統婦女的質樸,一年四季,頭發梳得光溜溜的,一套緊身的藍布衫褲穿在身上很是得體。原先村裏就有不少婦女背地裏議論她如何的風騷,也難怪就是了,村裏搞什麼活動,村幹部不坐在村部,偏要坐在張二花家,幹部開完會,自然免不了借機喝餐酒,張二花家少不了油水,連豬圈裏養著的豬都占了光,特別是給張二花的兩個孩子帶來了無盡的快樂,這在別人家的孩子眼裏簡直就是一種奢侈。自搬到灘塗巷以後,張二花在這方麵的優勢漸漸喪失了,灘塗巷的年輕女人太多了。但這並不影響的生活,相反使得她的生活少了閑言雜語。雖說是二婚,還“拖了油瓶”,但是劉強更很是樂意,這令村裏人不解了。劉強更一隻腿瘸,重度的那種,兩條腿看起來一個不缺,其中一隻軟得像魚身子,站起來的時候,一點不得勁,幹脆就拖著,像是裝飾用的穗子,或是戲曲演員的水袖,水袖還聽演員的使喚,劉強更的右腿不聽使喚,重心都壓在左腿上,加之哮喘,幾乎喪失了全部勞動能力。村裏人笑劉強更傻,傻到什麼程度?傻得可笑。你娶這麼個女人,你能用嗎?

大琴懂事早,從不喊劉強更一聲爸,二剛嘴甜,圍著劉強更爸長爸短的,劉強更喜得合不攏嘴,從枕頭底下掏出一顆糖來,剝了紙塞進二剛的嘴裏。張二花到灘塗巷之前是村裏的赤腳醫生,村民們有些小毛病都找她,婦女生孩子也找她。張二花和前夫離婚的時候,隻帶走一個小藥箱和兩個孩子。

剛到灘塗巷的時候,沒有多少人知道她是個赤腳醫生。先是劉強更的侄子發現她的小藥箱,張二花是帶來一個小藥箱,隻是明顯的舊了,帶子都起了毛。另外劉強更出門曬太陽的時候,大家發現他不像以前那麼喘了。要是在往常發病,脖子一伸一縮,像討食的家鵝,滿屋的痰腥氣,屋外的人都掩鼻而過,更不必說有人會踏進室內了。

灘塗巷原來是一片原野,稻麥兩季,小洋河環繞著這片原野,後來有一條南北走向的國道需要從這裏過境,從此,田野一劃為二,左右兩側的景象也產生了根本的區別,短短的十年時間,右側田野全變成了街區,村民們先從右側推到左側,後來近挨國道的地方陸續又被市裏的部門和單位征用,村民們集體退守到小洋河邊,所以灘塗的名字由此而來。那時用地相對現在情況要好得多,至於小洋河邊那塊灘塗地有沒有編錄進地方的土地帳冊,沒有人知道。

村民們人人分得一塊宅基地,包括劉強更這樣的殘疾人,好多出嫁了的姑娘,千方百計把遷出去的戶口又弄回來,為的就是在灘塗地上爭取一塊宅基地。若幹年過去了,在灘塗巷幾乎看不到綠色,一家挨著一家,要算還有些村莊的痕跡,那就是巷外仍生長著幾課刺槐和泡桐。外來人口占居了當地總人口的一半,村民們依靠出租房維持著生計,落得清閑。許多人感慨當年出嫁的姑娘能夠回遷都是明智的選擇,而那些沒有能力回遷的姑娘仍舊生活在各自的農村,她們回一趟娘家,不免發一通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