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爭吵(2 / 3)

賴子強和賴子歡在事先搶占的路邊攤位擺了兩籮,其餘的放在三輪車上。章小花和吳翠平在前麵招攬生意,一個過秤一個收錢。賴子歡和賴子強給他們補充貨物,同時還兼顧往路兩端觀察情況。

賣肉佬剩下的半扇豬肉又賣去一半,他嘴上叨著一支煙,忙得來不及彈煙灰,見有顧客來了,猛吸幾口,將半截煙頭吐在地上。

此時看彩虹路,小販們的臉上洋溢著生意興隆的喜悅。

不遠處樹蔭下坐著兩個打掃衛生的環衛工人,這段路由她們負責保潔,各人臉上掛著汗水,正望著路麵發呆。她們在想小販們走了之後遺留下遍地垃圾要靠她倆清掃,邊想邊發愁。

離環衛工人不遠處還坐著幾個麵帶愁容的婦女,她們就是與東北女人互扔白菜蘿卜的河南女人。

老公因為打架被派出所帶走了,東北女人去派出所找老公了。她們沒去,免得在派出所遇到了又要打罵起來。

貨物在對打時全都扔光了,現在看到別人忙忙碌碌做生意,幾個人無事幹,坐著發呆,也在後悔。開始埋怨是誰先扔蘿卜白菜,吵了幾句覺得窩裏鬥沒啥意思,便住嘴了,閑坐著看熱鬧,等老公從派出所回來想辦法。

正在此時,其中的瘦女人突然用胳膊肘兒捅了捅身邊胖女人,嘴角詭秘地歪幾下。胖女人抬頭一看,剛想跳起身叫喊,讓瘦女人死死拽住不讓出聲。她倆的騷動引起另外兩個女人的注意,就在這時,三輛行政執法車已經到了路口。隻聽“嘎”一聲急刹車,城管隊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車上跳下來,衝向小販。

幾個女人剛才還愁容滿麵,此時顯得異常興奮,一個個眉開眼笑樂得眼睛眯成一條縫。

路口的騷動,讓楚湘傑首先看到了,他連忙拉了拉賴子歡的衣襟說,“二叔,你看。”

賴子歡一直保持高度警惕,抬頭一看,大叫一聲。

“城管來啦!快跑……”

“哄。”人群炸開了,再看另一頭,人群已經往中間湧來。

賴子歡賴子強顧不上許多,慌手慌腳推起三輪拚命往住宅區內跑。可是,住宅區入口已經被小販們擠滿了,小區十幾名保安並排叉腰站在入口,所有小販全部堵在小區入口處。

賣肉佬扛著一條豬腿站在人群裏兩眼發直,他的女兒手裏拿著秤和砍刀。一個勁催足說,“阿爸,快跑,快跑呀!”她邊說邊往前擠。

“你快跑,不要管我,保護好秤和砍刀要緊。”賣肉佬說。

小女孩聞言拚命往人群裏擠,好在她身材瘦小,免強從人群夾縫中擠出去,鑽進住宅區不見了。

“這個大隊長表麵和善,其實挺陰的。殺了個回馬槍,讓我們大夥措手不及。”賣肉佬氣衝衝地說。

他舔了舔發幹的嘴唇,伺機想衝出去,可是看路兩端,幾十名城管隊員已經包抄過來,垂下頭,如泄了汽的皮球。

所有小販都知道他損失挺重。

楚湘傑搬了半籮筐青菜站在店門口發呆,眼看著有兩名城管和協管員將賴子強和賴子歡的三輪車由人叢中拽出來,自己卻無能為力幫不上任何忙。楚湘傑認出來了,就是早上拽住他們三輪車不放的那個協管員,此時正用得意的眼神盯著賴子歡。

賴子歡自知理虧,垂頭喪氣,再無一絲狡辯的能力,也無勇氣與城管執法人員對視。

楚湘傑看到賴子強與所有被抓住的小販一樣,顯得無精打采、垂頭喪氣。章小花和吳翠平站在他們身旁,麵色蒼白,一副欲哭無淚的表情,她們是在心疼那兩車貨。

賀之祥正在指揮城管人員將一籮籮青菜還有扁擔籮筐全部都扔進執法車後車廂。

楚湘傑一直用身子擋住放在店門旁的半筐青菜。他很緊張,生怕讓城管發現了,心跳如擂鼓。

走在城管隊員前麵的是十幾個協管員,身著保安製服,雖沒城管製服威風,但他們右臂統一套著紅袖章,上書四個白漆字:“城管執法”,小販們看了心悸。協管後麵是城管執法人員,他們統一頭戴藍黑色大蓋帽,天藍色短袖製服,威風凜凜。他們從路兩端呈一字排開浩浩蕩蕩往中間走,像擠牙膏一點點往前擠壓。

三輛人貨車跟在他們身後,緩緩進入。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形色各異的小販如一群綿羊被驅趕聚攏在一堆,僅有幾名小販。乘亂鑽出重圍。而那些籮筐滿當當或推著自行車三輪車的,沒有一個能走得脫。他們擠成一堆麵麵相覷,一副無力回天的絕望表情,等待他們的惟有束手待擒。

楚湘傑獨自站在屋簷下,手心攥出了汗。

當協管員和城管隊員經過他麵前,每一雙掃過來的目光,都能讓他心頭掠過一陣風,寒意頓生,雙腿都在微微顫抖。

他此時隻有一個心思,要保住這半筐青菜,雖然半筐青菜連本帶利不超過三十塊錢,可是農民在地裏刨一天也掙不回這個數。而且城管沒收是整筐倒進車廂裏,像是在倒垃圾。

協管員目不斜視走過去了,城管隊員也昂首挺胸走過去了。

走在隊尾的賀之祥和市大隊帶隊領導並肩走過楚湘傑麵前。賀之祥不經意掃了一眼身著武警訓練服端正站立的楚湘傑。他覺得這個貌似軍人的小夥子站姿雖然標準,卻顯得過份僵硬刻板了,看樣子好象是退伍軍人。他掃了一眼楚湘傑並立的腿,是否軍人看並攏的腿便知一二,就在此時,他發現了藏在楚湘傑身後半筐蔬菜,心裏禁不住笑了。

賀之祥遲疑了一下,憑他職業經驗,這個小夥子是初犯,或許今天是第一次出來擺賣。想到這裏他想假裝沒看見,想不動聲色走過去,給他一次機會。可是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便被他掐掉了。他想:“如果今天放過他,原諒了他,有可能會助長他今後的僥幸心理,如此一來,他有可能成為慣於和城管打交道的‘遊擊隊員’。”

賀之祥想到這裏,堅定地走過來,從楚湘傑身後將籮筐拖出來,拎著走向人貨車,扔進車廂。

楚湘傑一直默默地看著他做完這一切,也沒有上前與之爭論。記得早上自己還說這個人與其他城管不一樣,如今他改變了看法。

原本心情很緊張,渾身都在顫抖了,當籮筐被扔進車廂的那一刻變得平靜了。他不明白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心理變化?難道僅僅是緊張半筐青菜被沒收。當真被沒收了?便了卻那份負擔?

心情坦然麵對時,從心底冒出一句話,“表麵看似威風的城管,其實沒什麼了不起,因為他們執法對象是眼前這群掙紮在底層的弱者。”想到這裏,他往人群中賴子強和賴子歡走去。

然而,即便楚湘傑心情坦然,不再緊張,卻不敢把目光投向嶽母章小花和二嬸吳翠平的臉上,因為他守護的半筐青菜最終也沒能保住。

此時,協管員小許小肖還有執法隊員宋長瑜將賴子強賴子歡圍在中間。小許似笑非笑的表情似針一樣紮得賴子歡抬不起頭來。他後悔早上得理不讓人得意忘形得罪了他們,如今讓他們抓住把柄反過來貓戲老鼠。

“你不賣菜是來買菜嗎?現在沒話可說了吧!”小肖說。

“每天都看到你們在彩虹路亂擺賣,你還張牙舞爪頂撞我。你是不是想說這兩車菜是給國營工廠送去的?”小許邊說邊用手中的木製警棍敲擊三輪車拖鬥。“記住,不要得意忘形,隻要你在海灣區做一天小販,我們就有相會的時刻。我早上就說過了,別讓我再碰到你……”他說到這裏,心虛地回頭看了一眼。他是顧忌讓賀隊長聽到自己說大話,一定會批評自己的執法態度有問題。想到這裏,立即改變了語氣。“你看,我們才分開一個多小時,又碰上了,我也不想為難你,隻能按照城管法規處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