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節(1 / 2)

鄧一群知道他在這件事上必須要積極主動。

他那天打電話再次約肖如玉,但肖如玉卻說她最近很忙。他有點不怎麼相信,一個單位裏能有多少事情做呢?也許隻是她的托辭吧。他不知道她內心的真實想法,她是什麼意思呢,是否對他不感興趣了?他很自然地就想到可能是他們家庭之間的地位懸殊。一般而言,城市女孩子都不願找一個農村出身的青年,她們很現實,就像田小悅們一樣,那麼鄧阿姨所說的肖如玉卻要找一個農村出身的果然屬實?他總覺得問題不是這樣的簡單。

這樣一想,他就沮喪得很。他心裏甚至有點惶恐。他打電話給鄧阿姨,試探著她的口氣。鄧阿姨顯然並不了解他們之間的進度,問:“你看小肖怎麼樣啊?”鄧一群說:“挺好,我覺得她人挺不錯的。”鄧阿姨就說:“那你們談了沒有呀?現在感覺怎麼樣啊?你要主動點”。鄧一群說:“我約了她的,但她卻總是沒空。”鄧阿姨聽出了他的意思,說:“你要再主動嘛!你一個男孩子,主動追求點要什麼緊呢?”經過她一番勸導和鼓勵,鄧一群的信心又稍稍增強了一些。

事情果然是這樣,當鄧一群再次約她出來喝茶的時候,她爽快地答應了。她說前一陣子北京的中國農業銀行總行來檢查工作,所以事情就很多。看來,她並沒有打算和他結束進一步接觸的意思。那個茶座的氛圍很好,牆壁的四周貼著那種現代派的裝飾畫,音箱裏放著輕輕的旋律優美的音樂,光線柔和,是一種橘黃色,打在圓圓的玻璃茶桌上。裏麵都是些青年男女,一個個情意綿綿。她那天還對自己的臉部進行了化妝,雖然說不上精心,但的確在經過化妝之後,顯得嫵媚多了。在燈光下,鄧一群甚至還萌發了一種內心的衝動。她的臉白了,眉毛描長了,描畫的那種弧度相當誇張,在眉梢部位,它突然上拱飛揚,——這一來就顯得她非常的時髦前衛,甚至透著性感。她的嘴唇也塗上了一層絳色的口紅。而他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是沒有化妝的。

一個女人化妝了見人也是說明問題的,他想。

鄧一群向她介紹了自己家庭的情況,但他介紹得極有分寸,——他不想說得太多。肖如玉也說了自己家裏的一些情況,但她說得更為簡略。她給他的印象就是她並不想炫耀。

應該說,他們那天談得不錯。鄧一群一下子找到了感覺,他後來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為什麼那天發揮得特別好。他身上的“才華”仿佛一下子就冒了出來。他說了他們單位裏的一些事情,說了他們處裏頭頭及一般同事,從他嘴裏說出的那些人的行為,聽上去真是不可思議,簡直是一出滑稽劇裏的人物(事後連他自己都覺得那些行為不好理解)。當然,他們的那些軼事需要加工,於是加工過後的這些人物的行為就顯得特別的荒唐可笑。他第一次發現自己有一種特別的才能,——貶低。隻要他願意,誰到了他嘴裏一準會非常荒唐滑稽,不可理喻。

肖如玉聽得很開心,她怎麼也想不到在他們單位裏竟然還有這樣滑稽可笑的事情。與他們單位一比,她所在的單位就要嚴肅正統得多了。而在這一係列的故事裏麵,鄧一群永遠是個旁觀者,——一個超然物外非常清高的青年知識分子。他把一切都看得很清楚,始終保持著自己獨立的人格尊嚴,始終保持著自己認識上的清醒與深遠。然而從頭到尾,他並沒有對自己進行一句或者是半句的吹噓。

不可否認,他們那天聊得非常的開心,給了鄧一群很好的感覺。

肖如玉在一天晚上突然來到他的宿舍,完全出於他的意料之外。

那天他剛剛送走了葛素芹。

葛素芹是給他送蘋果來的,她說她和另外的一個姐妹下班的時候,正好看到山東的果農經過長途運輸,用汽車成批拉在她們店前那個叫海福巷的地方叫賣。買的人很多,就想起來多買點送給他。那些蘋果個大香脆,紅豔無比。他當時心裏“格噔”一下,不由不生出一絲感動,覺得葛素芹是個有情有意的妹子,但他卻忍住了沒說。她心很細,一點事也會想到他,而他卻不能。這是男人與女人的不同。還不僅是男人與女人的不同,重要的是他們兩人對這種關係想法和認識上的不同。她有心,而他卻不敢太用心。他隻是一個索取者。

她送完了蘋果就匆匆地走了,說是她還有些事情。他也就沒有多留。後來他想:那天她要是再多留一會,就一定會和肖如玉碰上麵,那會讓他很尷尬。上天有心成全他啊!

肖如玉是打車來的,她說她在市裏平時很少騎車(上班除外),更不必說坐公共汽車。她說她討厭坐公共汽車。在她心目裏,坐公共汽車的那些人裏,很多人素質很低,她不想受那份擁擠的罪。於是,她出門,就寧願打車。好在這個城市不大,一般來說,更遠的路程,也不會超出一個基本的起步價。鄧一群在她的說話裏能聽得出她的那種優越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