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了副處長後的鄧一群,感覺自己仿佛像換了一個人似的。書上說,佛能教人脫胎換骨,誰想權力竟也能如此。他感覺自己由於身份的變化,身體也變得重了起來,或者說是感覺身上的骨頭有些重了。過去當小科員的時候輕飄飄的。投足、舉手,都不覺添了些領導的樣子。
鴻運當頭啊,鄧一群想,好事來了想攔也攔不住。真正被提拔成副處長後,他感覺這速度都有些快。事實上,他在心理上,已經做好了再等一、兩年的準備了,但它卻突然來了。來得正好,不早也不晚。與機關別的年輕人相比,他也還算是幸運的,因為機關裏年輕人也還不少,提成副處的畢竟有限。原來自己心理一直不平衡,不過是跟那些提得很早的人作比較的罷了。
肖如玉在兩次懷孕都失敗後,第三次懷孕終於成功了,並且生下了一個兒子。
兒子很可愛,鄧一群為他取名叫鄧宏遠。兒子長得像他的媽媽。鄧一群一直擔心肖如玉不肯生孩子,她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說不想要小孩。他都不知道是什麼時間懷的孕,但眼看著肖如玉的肚子就一天天地大了起來。女人大肚子的時候,那笨拙的樣子很滑稽。她在懷孕的時候顯得特別醜,本來她就不漂亮,懷了孕之後臉上長滿了褐黃色的斑點,就像麻雀屎一樣。
孕婦的飲食是不用他操心的,他能夠做到的就是每天一到下班時間,就匆匆地往回趕,陪她散步、看電視、聊天。肖如玉其實很不喜歡跟他聊天,因為發現他並不善長此道。要是讓鄧一群跟女人談談政治(含國際、國內風雲,省裏乃至中央的人事安排和變動及隱含的權力鬥爭)、足球是可以的,就是不會說家長裏短。而他會的那些,肖如玉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應該說,鄧一群在她懷孕期間,還算是個比較稱職的丈夫。當她成為產婦以後,他就更加地小心,盡量滿足她的一切要求,一點也不敢惹她生氣。有時為了他作為一個丈夫對她的愛心,就親自去殺魚、熬雞湯,不嫌麻煩,寧願讓老保姆在一邊指揮他幹。老保姆看後深有感慨,說:“男人還是城裏的好。城裏的女人真有福。”鄧一群笑一笑,心想:不是城裏的男人真的有多好,而是因為城裏的婦女解放得太厲害了。當她為了一件什麼事情生氣的時候,他就賠著小心,笑一笑。孕婦嘛,要讓她保持一個好的心情。再說,這麼長時間以來,他都慢慢有點習慣了,什麼事都要讓她三分。她是這個家裏的公主。最主要的,這是在她父母的家裏,而不是自己的家裏,他不想讓嶽父母看著他們為了什麼事而發生爭執,至少,他要盡量減少這種發生矛盾的機會。嶽母經常提醒他:你是男人。
在得知兒媳懷孕的確切消息後,鄧一群的媽媽曾讓她的妹妹寫信來說,她想要到城裏來,捎幾隻自家喂養的老母雞,讓她補補身子。鄧一群不想再讓她來,他怕她再受不了那種難堪,但媽媽的好意是明顯的,就討好地對肖如玉說了,但肖如玉一臉的鄙夷,說:“大老遠的,捎幾隻雞?現在農貿市場上什麼沒有?她來那一趟還不夠路費呢。”
鄧一群說:“她也是一片心意嘛。她還不知道城裏的情況?”肖如玉說:“你讓她就不要煩了,我在自己家裏,什麼沒有嘛?她年紀這麼大,帶著那幾隻雞,擠車子,上上下下,很不容易。算了。”
鄧一群不再說什麼了。這個家庭的人骨子裏還有種傲氣,感覺上高人一等。嶽母對他的農村出身一直不是很滿意,也就是因為女兒同意,她也不好說什麼。他媽媽對城裏的生活完全是陌生的,甚至在心裏有種畏懼,不來才好。她到這城裏來,實際上心理上很不好受,倒不如在鄉下安心。趁劉正紅回去,他就讓她轉告,叫他媽媽不要來,說這裏都安排得很好。城市是隻吃人的老虎。所有的歡樂和苦痛,就讓她優秀而傑出的兒子,一人獨自承受好了。他什麼都不怕的。
孩子的生產是順利的。肖如玉是在臨生產前的第三天住進醫院的,從住進去那天開始,鄧一群就給婦科的所有醫生和護士們送了禮物。那些禮物既不很貴重,但也絕不低廉,正好與他的身份相配。那個時候他已經有感覺自己快要提拔了。人事處的領導找他談了話,問了他工作上的一些情況,言語裏暗示,領導準備讓他挑擔子。而在人事處找他談話之前,自己去過一些領導家裏,不僅去了龔廳長家,幾個副廳長家,他也去了,借口是彙報一下自己這些年來的工作情況,順便送了點東西。正逢過節嘛,應該的。禮物的提供者,是他的舅子肖國藩。肖國藩說:“禮物本身並不貴重,哪個領導在乎你這點東西?重要的是形式。”他是深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