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裏讓醫院找一個臨時工來照顧鄧一群。
醫院就讓食堂的一位做飯的婦女來。
那個婦女姓楊,五十多歲,在醫院裏已經做了十幾年的臨時工。也是通過關係進來的,醫生、護士都說她人不錯。果然她對鄧一群,照顧得很好。鄧一群問她醫院給她多少工錢,她說是每月兩百塊。
每天她都給鄧一群做可口的飯菜。不僅做飯,她還幫鄧一群洗髒了的內衣內褲。鄧一群感到特別的不好意思。但的確在她的照顧下,情況好多了。
鄧一群感覺一天一天地好起來。
鄧一群的哥哥終於來了,他說他的廠裏特別的忙。他問鄧一群需要什麼,鄧一群說不需要。他隻是想讓他來陪陪他。但鄧一彬顯然沒有理解他的意思,說如果不需要什麼,他就得趕緊回去,可能也感覺有點不好意思,解嘲一樣地說:“我們可不像你們這些國家幹部,躺在床上也能拿工資。”鄧一群心中不快,讓他回去,他也就順利聽從了,臨走的時候把他那些堆在床頭的營養品,全部拿回家去。
哥哥也算是個見過點小世麵的人了,他那個廠在他的幫助下,生意做得不賴。鄧一群想。要不是他鄧一群,哪有他鄧一彬的今天?可他現在眼裏,哪還有他這弟弟?眼裏就隻剩下錢了。
鄧一群在心裏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家裏的另外一些人,後來也來了,他的姐姐和妹妹。妹妹鄧玉梅一見到他那樣子就哭了。也許在那個家裏,他妹妹是同他感情最好的人了。妹妹說媽媽現在整天哭,不知道怎麼才好。父親的早逝讓她害怕了。她說媽媽那次從他這裏走的時候,是一路哭著回家的。鄧一群聽說了心裏就有點不安,覺得自己當時不該那樣對她。
肖如玉的哥哥在一個晚上也打來了電話,問鄧一群現在的身體情況,並說,有些事情你不要多想,他是他,你是你,互相不關,不會有問題的。鄧一群想到:即使有了問題,他肯定還是願意幫一幫的,有肖家這棵大樹,自己至少心理上要安穩一些。鄧一群心裏多少感受到了又一種溫暖。他對他的這位大舅子說:縣裏條件不錯,各方麵領導很關心他,沒有什麼問題的。肖國藩就說:那好吧。安心養病,早日恢複健康,要是有什麼困難,隨時可以打電話到家裏來。
一個星期後,家裏派來一個代表。這個代表就是家裏的小阿姨薛小娜。
這一個星期裏,鄧一群已經明顯感覺精神上好了起來。他不再激烈咳嗽了。激烈咳嗽時,他感覺心都要咳出來了,痰裏含有許多血絲。過去每天夜裏全身都要出一場大汗,就像剛從水裏出來的一樣。早晨起床,不能看自己夜裏尿在痰盂裏的尿,紅得就像紅墨水。楊阿姨(鄧一群這樣稱呼照顧他的那位婦女)每次為他倒尿時總要觀察一下,顏色是變得越來越淺,還是又有點深了。他很感動。醫生說,那是因為吃了藥丸的作用,“利福平”就是紅色的。胸膜也不再像過去那樣剌痛了。每天早晨七點,他就能醒過來,聽到街上的喧鬧聲。楊阿姨給他取來油條、蛋糕和稀飯。他吃完了就能從床上坐起來,看看電視,聽聽音樂。有時,楊阿姨也陪他聊天。那些醫生和護士都能看得出來,她對鄧一群非常好。在她心裏,像鄧一群這樣的幹部真的非常了不起,年紀這樣輕。
薛小娜從家裏帶來了不少東西,都是高級滋補品。這些東西想必都是別人送給他嶽父和大舅子肖國藩的。鄧一群一點也不想吃。她說家裏人對他的身體很關心,問他需不需要回城去養養。鄧一群覺得她的說法多少有點虛,真的關心也許就不會這個樣子,就說,已經在這裏這麼長時間了,身體一天天在逐漸複元,還回去幹什麼呢?薛小娜說看得出來,他比過去瘦了不少,臉也黑了許多。鄧一群笑了一笑,說自病了以後,他已經瘦了有十斤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