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藥子?”陶媚兒讀到這味草藥時,猶如一株參天大樹被驟然而起的響雷劈得焦糊。
徐天琳酒醉之後,誤寫了用量,是導致這場災禍的原因。這黃藥子雖能解毒消腫、化痰散結、涼血止血,但服用過量卻能致人死命。
轉頭看到,徐天琳茫然不知,依然斜躺在冰涼的地上低聲呻吟。
“這逆子枉我傳他多年醫術,他卻玩忽懈怠,犯下這種不可饒恕的錯誤,讓我無顏再見父老鄉親……”徐立康幾乎是捶胸頓足,恨不得頃刻鑽進地縫裏。
陶媚兒忍住悲傷,鼓起勇氣說道:“這位兄長,這失去親人的痛苦,我感同身受。如今我也是一個父母雙亡的女子了。若不是這許多年徐家的幫助,怎麼可能會有陶媚兒的今天?我愧對濟世堂的每一磚,每一瓦,每一棵草木……”
那壯年男子已然沉默,正在靜心聽陶媚兒的話。
“……這種痛楚任多少銀錢都無法彌補。死者已矣,再要一條無辜的性命又有何益?凡事總要有個了斷,何況在國難當頭,正是用人之際,與其要了他的性命,還不如留著他的性命,讓他多做些利國利民的大事。”說著,陶媚兒從左腕上褪下一物,“這是我母親留給我的一隻玉鐲,還值一些銀兩……”
“媚兒,那是你母親留下的唯一遺物……”徐立康伸手想攔下。
“不,伯父,這一場災禍本是因我而起,若不是我讓天琳失望,他怎麼會自暴自棄?”陶媚兒搖頭,又對那壯年男子繼續說道,“我陶媚兒承諾,隻要百草堂在一天,兄長家人醫藥我分文不取……”
“陶姑娘……”那剛才在黑棺前哭泣的老婦人對陶媚兒擺手,又示意那正凝神不語的壯年男子到自己身旁。
那壯年男子呼了一聲“母親”,隨即走過去,攙扶著她向陶媚兒走來。
老婦人深深看了一眼徐天琳,長長歎了口氣,對陶媚兒說道:“姑娘,有你這句話就足夠了,我思慮良久,決定不再追究。”
“什麼?”那男子聽了,先是目瞪口呆,然後“撲通”一聲跪倒在老婦人麵前說,“母親,你是不是糊塗了?我父親的仇不報了?”
那老婦人腫脹的雙目漸漸迷離起來,緩緩說道:“徐家在京城的口碑也不是一年兩年了,我本是信得過的……我們這一把老骨頭了,趕上這幾十年難遇的浩劫,即使不是病死,誰又能料到是不是會被餓死、燒死,或者被兵刃砍死?”
壯年男子聽後,伏在老婦人腳下失聲痛哭。
“他父親本是不治之症,早晚都會離我們而去,這樣一來,就不會受那無窮無盡的痛苦了……況且小徐醫他本是無心之過,得饒人處且饒人吧……阿彌陀佛……菩薩保佑,好人有好報……”
說完,老婦人把那玉鐲重新戴回陶媚兒的腕上。
“大娘……謝謝您……”陶媚兒喜極而泣。
徐立康聽到這裏,已經再也坐不住了,起身朝那老婦人深施一禮。
“孩子,我們走。”那老婦人拉起自己的兒子,長舒了一口氣,步履蹣跚,徑直朝外走去。
壯年男子不敢忤逆母親,擦了一把眼淚,跟在後邊,指揮眾人抬起黑棺漸漸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