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蘭草纏玉簪(1)(1 / 1)

大梁太平四十七年,武器庫中的槍械和鎧甲都已覆上厚厚的灰塵。聽前來接受救治的傷兵說,朝廷已經沒有可用的老將了,年輕有為的軍官都在外征戰防守,朝中隻有老將羊侃指揮大軍。

城外是侯景的黑色戰旗,城內是羊侃的智勇無敵。當今聖上仍舊佞佛,不理朝政,平亂的大任全都交給太子蕭綱。

整個建康城已經在狼子野心的亂賊的包圍之下,叛兵火燒大司馬門、東華門、西華門。

然而這一切,都被大梁的“鋼鐵長城”羊侃所擋。羊侃將軍發下告示,聲稱得到一封射進來的書信,上寫“邵陵王蕭綸和西昌侯蕭鸞的援兵已經抵達附近”,軍民之心因此稍稍穩定下來。

百草堂內,難得一見的陽光擠入窗內。堂內的僻靜之處還堆放著為過端午存放的一簇簇菖蒲、艾草和大蒜,惶恐不安的人們早就顧不得這許多了,隻是把它們當做除毒辟邪的必備之物。

陶媚兒給兄長陶重山喂了湯藥,看到他小睡了一會兒,便起身走到桑樹下,和往常一樣拿起藥杵,把量好的草藥放入一個瓷藥罐內,用力搗了起來。

無論如何,兄長的病情總算是有所改善了,陶媚兒頗感欣慰。

林子風正在為一個受傷的兵士縫合傷口。他讓金正熬了一碗湯藥,讓那傷兵喝下,那傷兵不過一會兒就欲睡。

隻見他用幹淨的白布蘸了些許藥液,捂在傷口片刻,然後拿起一根絲線,細心地把那傷口縫合起來。

那絲線不是普通的絲線,似乎很有韌性。

陶媚兒覺得奇怪,便問道:“這是什麼線?”

“這是我母親給樵夫們治傷用的桑白皮,縫合之後,再上傷藥,很快就能痊愈。”

“桑白皮?可是桑枝的韌皮?”陶媚兒第一次看到有人用這樣的線縫合傷口,“伯母她,對醫術的鑽研非比尋常。”

林子風停頓了一會兒,說道:“我母親是外族,在建康滯留了二十餘載,熟讀中原的醫藥著作,並有自己的心得,很多醫技都是她自己創新。”

“那麻藥也是伯母的偏方?”

“是。我母親一直可惜那麻沸散的藥方無從考證,幾經實驗,配製了這有山茄花和火麻子花的麻藥,施用很有效。”

看他額頭上都是汗,身上的衣衫又染滿了血跡,她搖頭歎息,取來一件幹淨衣衫給他。

“哦,越來越像妻子了……”林子風嬉笑著接過了那衣衫。

陶媚兒輕嗔了一聲,不再理他。

倏然間,看到他轉頭去抬那傷兵的身體,右耳上有一顆明顯的紅痣,不禁奇道:“你耳後的紅痣居然和徐伯父的一模一樣。”

隻見他的背影頓時僵住,手中的動作遲滯起來。

陶媚兒恍然悟到是自己失言,徐家的任何一宗事情,都是他的禁忌,他對徐家的仇恨並沒有因為自己的舍身而放棄一絲一毫。

“哦,”她岔開了話題,笑道,“這傷兵真是豪氣,顧不得自己身受重傷,衝到城門洞去,結果被對方的槊所傷,剛才還口口聲聲要得到太子懸賞的那銀馬鞍。”

“想得到那銀馬鞍,不過是一個軍人想要建功立業的迫切之心,無可厚非。身為男子漢大丈夫,誰不想有個清白或者榮耀的名譽?”林子風像在自言自語,又像在說服自己。

陶媚兒看他一臉沉重,便沉默不語。

“小姐……小姐……不好了……”金正在門口一個趔趄,幾乎要撲倒在地。

“發生了什麼事情?”陶媚兒大驚,若不是有十萬火急的事情,金正決不可能這般驚慌失措。

“徐夫人她……因小徐醫離家出走,再次中風,已經不醒人事,危在旦夕……”

“什麼?!”陶媚兒心痛欲裂,剛拿起的藥碗重重地摔在地上。

林子風神情凝重,臉上陰雲密布。

“金正,快隨我去!”陶媚兒迅速飛奔向濟世堂。

“小姐……等等我……”金正在後邊邊喊邊跑。

前來求醫的百姓聞訊而去,偌大的百草堂隻剩下林子風和那個還未蘇醒的傷兵。

“讓一讓!”陶媚兒奮力擠進擁擠的人群,看到徐夫人一動不動,橫臥在床上,而徐立康似乎已經淚絕,淒哀地看著徐夫人的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