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軍所到之處,生靈塗炭,百草皆折。街上竟然到處是垂死的人群。徐氏夫婦的屍身就埋在濟世堂的庭院中,那豆蔻花期已過,滿庭芳草已被踐踏得一片狼藉。
林子風看著窗外,胸中的怨氣隨著陶媚兒的傾訴漸漸消逝。此生能得到陶媚兒的垂愛,對自己又何嚐不是福報?
叛軍到處征集百姓去石頭城運米糧,街上隱隱傳來一片哀號聲和鞭打的聲音。夜晚的風清涼潮濕,似是銀河的歎息。不遠處鳳屏居的火光輝映,想掩蓋人間的不平之氣。
百草堂裏,陶媚兒找出父母成親時穿的喜服,遵徐佑才遺囑與徐氏長子子風締結百年之好。
堂案上兩截紅燭,正無聲地燃燒。見證人隻有金正和兄長陶重山。 陶重山竟出現從未有過的清醒,靜靜笑著,端坐堂中,接受一對新人的敬拜。
林子風攥緊陶媚兒的素手,虎目含淚,羞愧難當:“若不是我當初無理取鬧,怎會害得兄長如此?”
“瑞香說的一點兒不錯,身為醫者,若沒有仁心,怎麼能拯救傷患?若我與你睚眥必報,一生一世糾纏不休,不過是讓親者痛,仇者快,讓自己內心難得平安。即使報仇雪恨,又有何用?”
“媚兒,我到現在才知道,寬容才是一個醫家的美德……”林子風黯然道。
陶媚兒欣慰地點頭,外邊的嘈雜聲徐徐灌入耳內,她卻充耳不聞。石瑞香還說過,隻要兩個人能在一起,即使馬上就要麵臨死亡,哪怕隻有一瞬間,也是幸福。
那溫潤的玉蓮蓬重新套在她的項上,她隻覺得心頭一陣甘甜,無論如何,她與他已經成為夫妻,是生死相依的伴侶,誰也無法分離彼此。
紅燭搖曳,她麵紅心跳,蓋頭被揭下,迎上一雙卸掉盔甲後的深情目光。他向她徐徐靠近,唇瓣滾燙地貼了過來。
子風,子風,從今天開始,我們之間再無隔閡,徐、陶兩家的情分因我們生疏,又因我們而緊密。從此,你是我的唯一。
“砰”地一聲,房門被踹開,幾個青袍軍士拿著刀刃衝了進來。
已經聽到外間金正和兄長的怒罵聲:“狼心狗肺的東西,吃裏扒外,禍國殃民,人神共憤!”
隨後聽到一聲悶哼,再無聲息。
“命都保不住了,還有閑情談婚論嫁?”那熟悉的聲音是白日裏那個領軍,“沒想到吧?本將軍又回來了?”
“尊駕到底想做什麼?”林子風搶前一步護住陶媚兒。
“做什麼?”那領軍前後轉了幾步,忽然將劍尖指向林子風的鼻尖。
“不要!”陶媚兒大叫一聲,擔憂那撕心裂肺的一幕重演。
他怎麼可能知道,為了他,她已經放下所有的恩怨,與他共進退。決不能讓他失去性命,沒有了他,她也如一潭死水,了無生機。
那領軍看了陶媚兒一眼,“看來伉儷情深,若是要你們勞燕分飛,必然會有驚天動地的血祭……不過,放心,本將不會害你們性命,是來請你們的。”
陶媚兒與林子風對視一眼,說道:“這是何意?”
那領軍哈哈大笑:“若不是有人告訴本將,本將險些錯過了真正的良醫,看來真是有眼不識泰山……隻要你們肯進奉醫藥,輔助丞相的大業,將來必定有你們飛黃騰達之時。”
林子風冷冷一笑:“多謝將軍抬愛,隻是,我與吾妻素來喜歡清靜,恐怕不能擔此大任。”
“哦?”那領軍不耐煩地望了他一眼,繼續說道,“有人說你們這裏是百年藥堂,藏了不少珍貴草藥,如果你們願意效勞丞相,還怕將來沒有飛黃騰達之日?”
“將軍,小女子和拙夫乃粗鄙之人,隻要有一口粗茶淡飯充饑即可,不勞將軍費力費神提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