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第文騎著他那匹遠購自西域的汗血寶馬趕回來時,已是中午了。
他一衝進府裏,便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不是從馬上跳下來的,而是像一攤爛泥般從馬上滑下來的,他的眼前便是一具具殘屍斷骸,處處流淌著還未凝結的鮮血。
他感到天旋地轉,身上的力氣都被人抽幹了似的,伏在地上嘔吐起來。
不知過了多少,他才緩過來,然後便瘋子似的在府裏亂跑著,既不知自己在幹什麼,也不知自己該幹什麼。
他在一堆殘肢斷臂中找到了父親,父親以他一身精湛的內功保住了自己的軀殼,卻沒能保住自己的命,他的五髒六腑都被震碎了。
他緊抱住父親的屍體,淚水泉湧而出,不停地問道:“為什麼?這一切都是為什麼?”
他盡情地哭了一通,抱著父親的屍體走回內堂,他又找到了母親的屍體,她是服毒自盡的,而且死得很安詳,似乎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嫂子和小侄的屍體也找到了,他們是被劍刺死的,可憐的孩子死後依然緊緊握著一個布娃娃。
看到侄兒屍體的一刹那,他眼中的淚水消失了,軟綿綿的身體裏也充滿了奇異的力量。
“魔鬼,不管你們是誰,藏在哪裏,我一定會把你們找出來。”他緊緊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刺進肉裏,滴下一滴一滴的血。
“哥哥?哥哥在哪裏?”
他又發了瘋似的尋找起來,一直到晚上,搜尋過每一塊瓦礫,翻檢過每一具屍體,卻沒找到第武。
他心裏絕望了,不管第武在哪裏,他一定也已經遇害了。
他騎馬到壽材店買來最好的棺木,壽材店的人把棺材放到府門口,一聞到裏麵刺鼻的血腥氣,便拔腿往回跑,一麵跑還一麵嘔吐著。
四
第武的屍體也找到了,卻已被人用亂刀砍得血肉模糊,已辯不清麵目了。
第文還是認出了哥哥,並且發現哥哥是先被毒死的,然後才被亂刀砍成這樣。
院子裏的景象便如府裏的縮版一樣,屍體狼籍,血流處處。
各派中最先做出反應的是丐幫長安分舵,他們相距最近。
舵主全義率全舵弟子來到第府,幫助掩埋屍體,清理瓦礫,刷洗血跡,除了第一堂被炸得四分五裂外,其他的房屋依然完好,財物也無一遺失。
丐幫分舵的幾百名弟子用了三天的時間才把這一切做完,心裏卻也留下了一生難以磨滅的景象:他們知道了什麼才叫做殘酷。
“二少,您還是住到我們分舵去吧。”全義誠心誠意地邀請。
第文茫然地搖了搖頭,他謝絕了全義的幫助,親手埋下了親人的屍體,然後在墓旁搭建了一座木屋,似乎要在父母的墓旁居喪終生。
全義歎了口氣,隻能率人把這間簡陋的木屋加固一些,再收拾得整潔、舒適些。
隨後各派都以最快的速度派出了吊唁信使,對這件慘案卻沒有任何話說,而每一派的首腦不是遠在邊陲,便是正在坐關,沒有一人親自來到。
第文不明白這些人在做什麼,這些人怎能像沒事人似的來演這一出戲,他分明看得出他們在麵對他時的羞愧而又惶恐的表情。
幾天的擾攘過後,便又隻剩他一個人來,他仿佛是個一生下來便被拋到無人荒島上的棄兒。
第七天上午,墓地上來了一個人——許飛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