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隻是這樣對她說,卻從來不見她。
她也從不知道教主長得什麼樣。
其實,天門教的使者也不很難當的,隻要按照教主的吩咐去做就行了。
或者將教主留下來的紙條放在指定的地方,或者將教主吩咐要轉告的話告訴被轉告的人,隻是這一點,就是自己身份絕對不可以暴露,也絕對不可以在傳達教主旨意時讓本教教眾發現,否則隻有一死。
憑著她的輕功,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覺那當然不是一件難事。
在黃鶴山莊,她是受人尊敬的錢老板的老婆。她的地位僅次於錢老板。
作為夫妻,那隻是兩個人的事情,可是在黃鶴山莊,她可以管那麼多的人,那麼多的房子和田地,也是她的,在江湖上,黃鶴山莊幾乎與飄香樓齊名,這使得小錢很興奮,她有時候想,自己是天門教的主人,那該多好啊。
有這麼多的武林高手為自己效勞,有朝一日,就有可能稱霸武林。
小錢也知道,這實在是非分之想,她隻是教主手下的一個使者而已。
這一次,小錢是得了教主的命令,叫她去找一個猛雄的人。
猛雄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家住哪裏?
年紀多大?
是男是女?
找猛雄做什麼?這些,小錢一概不知,教主隻叫她去找猛雄。
這聽起來有些莫名其妙,但對小錢來說,這是很正常的。
因為,身為天門教的使者,連猛雄也找不到,那還不如去死。
像小錢這種人,死是絕對不願意的,就算找一年,她也會一直找下去,直到找到為止。
況且,小錢才找了一天一夜。
世界這麼大,要找一個人好比大海撈針。
找一天一夜找不著也是很正常的。
可是,在小錢看來,找一天一夜還找不到要找的人,那簡直比去死還難受。
現在,小錢正走在一條江堤上。
這條江叫做猛江。
小錢想:最好能在猛江邊上或者猛江附近找到猛雄。
小錢又想:教主要找的人,肯定是一個很有威望或者很有勢力的人。
這是一條名副其實的猛江。
江中大水滔滔,濁浪滾滾,江麵寬闊,水勢湍急,遠遠望去,氣勢磅礴,蜿蜒的江水,怒吼著無聲流去,威猛凶險,不愧是一條猛江。
小錢一邊走一邊看,在江的對麵,群峰崢嶸,如一群比高的野獸,引頸怒叫。
前麵,許多農民在挑土築壩。
十月的天氣,已經有些冷意,可這些挑土的農民,都光著膀子。他們你來我往,挑得很重,卻走得很快。那個大缺口,也許剛被江水衝出來的。
小錢站住,看著這些辛苦卻又快樂的農民,她不禁有些羨慕起來。
他們雖然終日勞動,但卻無憂無慮,也沒有太多的期望,隻希望風調雨順,隻希望田地裏的農物有所收成,能夠養活妻子兒女便心滿意足了。
一場大雨,突然而至。
小錢連忙躲進附近的一個破亭裏,亭子雖破,卻可以擋雨。
雨停了時,小錢走出破亭,看到農民們還在挑土扛石,剛才他們辛辛苦苦填在壩上沙石的泥土,被這陣大雨一衝,江水也借著雨勢往壩上湧,將他們挑上了整整一天的泥土都卷走了。
隻剩下一些石頭,像一排七零八落的肋骨,那麼無助而可憐,這些石頭失去了泥土,再也擋不住江水,隻有讓水從石縫間洶湧而過。
有些小一點的石頭,被江水衝走,原來的缺口沒堵上,新的缺口又出現,江水便瘋狂地湧過去,將地裏的作物都淹沒了。
農民們並不驚慌,他們不知嘴裏喊著什麼,更快地挑土扛石,往缺口裏填。
盡管他們每一擔泥土,每一塊石頭看上去是那麼微不足道,但他們仍然不泄氣,仍然幹得信心十足。
他們這些人,就是在雨中,也沒有一個人停下幹活,而到亭子裏來避雨。
小錢這樣看了許久,她仿佛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她很想加入到他們的當中去,與他們一同分享與大自然搏鬥的樂趣。
可是,她是天門教的使者,她有一個無法推卸的任務。
在二十年前,在錢小青變成小錢的時候,她就不是一個普通人,她是一個勢力龐大,教眾無所不在的天門教的使者。
她不知道天門教的勢力有多大,但任何一個看上去非常普通的人都有可能是天門教的人。
就像她,看起來老態龍鍾,行將就木,誰會想得到她竟是天門教的人,猛雄或許就在這些人當中。
想到這裏,小錢開始興奮起來。
看看外麵的雨完全停了,小錢才走出破亭。
她抬頭,注望著天空。剛才被大雨一衝,天空好像純淨了許多,迷朦的東西都被洗進了混濁的江水裏了,可惜快要日暮了,或淡或濃,或薄或厚,或疏或密的雲從四麵八方圍合,將山峰也藏了起來。
那些挑土扛石的農民,轉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小錢不禁愣了愣。
這麼多的人突然間會到哪裏去呢?一眼望去,沒有村落,也看不見叢林中有煙火升起,顯然附近沒有人家。難道這些人會遁?
天黑得很快。不久,對麵的山峰已是模糊一片了。
小錢細細地回想剛才的情景。那些挑土的農民,究竟去了哪裏?
這太不可思議了。
可是,在小錢看來,這實在是一件十分興奮的事情。因為在莫名其妙的事情背後,往往會有令人意想不到的收獲。
意想不到的也許是驚喜,也許是悲哀。
但是,不管是驚喜,還是悲哀,總比什麼都沒有要好。
所以,小錢決定將莫名其妙的事情弄個清楚。
她開始有預感,預感她要完成的任務即將完成。
小錢走了過去。在剛才農民們挑土的地方站住。
她又驚呆了。在這片土坡上,剛才明明看見他們在挖掘、挑土,可現在,這片土坡上竟然生長著作物,沒有任何被挖的痕跡!
小錢呆在那裏,腦中一片空白。
她以為自己在做夢。可是,江水的吼叫聲她聽得清清楚楚,地上剛剛下過雨的痕跡也還清晰可見。
這絕不是在做夢!
她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一甩,石頭射入江中。
天漸漸暗了下去
。雄渾的水聲,越來越響,她的周身被水聲包圍,感覺有點暈眩……
小錢一驚,急忙運氣提神。可是她的四腳卻一點不著力,身子軟軟的,癱了下去。
小錢倒在地上,可她的眼睛睜著。
天完全暗了下來,但空中仍有一絲光,這就是人們所說的天光。
一聲鸚鵡的鳴叫,從江邊傳來,仿佛很近,就在她的後腳跟。
小錢渾身軟綿綿,連移一下雙腳的力氣也沒有了。
這是怎麼回事?
這是不是真的在夢中。
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躺在這裏。
剛才還是明明白白的問題,現在忽然迷惑了。
整個人好像已經不存在,被數萬隻螞蟻啃光了。
小錢想喊一聲“救命”,可是,她隻感覺嘴唇碰了一下,發出的聲音比蚊子還輕。
比蚊子還輕的聲音當然沒人聽得見。
小錢又想:是不是耳朵出了問題?
可是,她馬上又否認了。因為這時,她聽見一個聲音道:“看,就在這裏!”
她閉上眼睛道:“這下完了!”
緊接著,她發覺自己的身體在動。
小錢睜眼,借著那絲天光,她看到四個人正抓住她的四肢,在黑暗中疾走。
小錢絕望,聽他們行走的聲音,顯然武功並不弱,落在他們手裏,肯定隻有死路一條。
她感覺水聲越來越大,空氣中越來越潮濕。
後來發現自己竟在江中了。
那四個人,抬著她, 江麵上行走。
“嘩嘩”的水聲,攪得她一片焦慮。
就這樣走了一段時間,她看見了一顆星星,星星越來越大,越來越亮,卻原來是一盞大油燈。
這盞大油燈是在一條船上的。
隻聽有人說了聲:“到了。”身體如飛般被拋進了船裏。
“嘩”一聲,身體撞在一張椅子上,椅子頓時四分五裂,散了骨架。
小錢一陣疼痛,腰背上仿佛被刀紮了好幾下。
可她什麼力氣也沒有,沒有力氣站起來,也沒有力氣喊痛,就這樣滾了好遠,躺在船板上。
那盞大油燈,就掛在她的頭上。
而其實,油燈並非懸掛的,而是在一個大漢的手上。
這個大漢滿腮的胡子,一臉凶相。
可小錢一眼就看出,這隻是一個四肢發達的莽漢而已。
小錢眼睛瞪得大大的,注視著莽漢。
莽漢叫道:“老太婆,你看什麼?”
小錢真想吐他一口,可她哪有力氣張嘴。
莽漢又叫道:“老太婆,你說話!”
莽漢忽地舉起一把菜刀,咬牙咧齒,道:“小心我割了你的肚子。”
莽漢的模樣,簡直可以吃人,他的門牙,大得像他手上的菜刀。
要不是小錢見得多了,她一定會被他嚇昏過去。
莽漢將牙齒咬得“咯咯”直響,正要怒目說什麼,隻聽一個聲音叫道:“大哥!”
莽漢馬上轉身,也叫道:“喊我做什麼?”
那個聲音又道:“六弟說可以回去了。”
莽漢道:“那這個老太婆怎麼辦?”
那個聲音道:“六弟說,先留著她。”
莽漢叫道:“為什麼要留著!”
那個聲音道:“六弟說,一定要留著。”
隻聽“哐啷”一聲,莽漢丟掉手中的菜刀,接著,一甩手,將大油燈也拋到空中丟進了江裏。
四周頓時一片漆黑。黑暗中,小錢聽到莽漢道:
“真是見鬼,這麼樣一個老太婆也要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