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漸濃,夜風吹在身上,也不算多麼冷。
瑟瑟躺在桃夭院一株枝繁葉茂的銀杏樹上,抬頭望著頂上的夜空。無數顆星星掛在澄碧的夜空上,閃爍著無比瑰麗的光芒。如此美景,可歎無人共賞。
瑟瑟輕歎一聲,忍不住哼起一首曲子:“玉雪庭心夜色空,移花小檻鬥春紅。輕衫短帽醉歌重。彩扇舊題煙雨外,玉簫新譜燕鶯中。闌幹到處是春風。”
淡淡的憂愁,舒曼的歌聲,悠忽飄然,在院內如夢如幻流淌。是自由被禁的寂寥,也是身不由人的無奈。
自從聽了夜無煙的警告後,瑟瑟便安分守己地在桃夭院住了一個月,沒事很少出院。也無人來打擾她,日子過得倒自在。隻是這樣的日子,著實煩悶得很,她毫不懷疑,若是再這麼待下去,她怕是要被憋瘋了。想出府卻也不易,璿王府守衛森嚴,她也不想冒險。隻能在夜色掩護下,在這棵樹上,仰望夜空。
可就這點兒奢望老天也不願成全,她才剛哼完小曲,就聽得院門外響起一陣擊掌聲。透過枝葉繁茂的樹杈,瑟瑟看到一個飄逸的身影緩步走了進來。
“今晚不知哪輩子修來的耳福,竟聽到如此空靈曼妙的嗓音!”那人已經走到樹下,仰頭調侃道。
那是一個年輕的公子,衣衫華麗,容貌俊逸,隻是瑟瑟並不認識他。看他的氣勢,也不是王府的侍衛,瑟瑟躺在樹上沒吭聲,璿王府的後院何時也準外人隨意進出了?
“還不下來?!倒是要看看,有這樣美妙嗓音的人,生著怎樣一副花容月貌!”調侃的聲音繼續。
瑟瑟在樹丫上換了一個姿勢,抬頭看星星繼續。
不料那人卻不屈不撓,自發地飄身上樹來,瑟瑟眼見他飛身上來,似也要棲身在她倚著的這個枝丫,忍不住伸腳去踢。那人閃身避過,雙腳勾住上方樹枝,順勢倒下身子,與她麵對麵相望。一股溫熱的男性氣息和著幽涼的清香朝她臉上襲來,瑟瑟忍不住皺了皺眉。
“咦?是你?”那人發出一聲驚歎,翻身上去,斜靠在瑟瑟對麵的枝丫上。
瑟瑟心頭一驚,難道此人認識她?
借著月光,看到一張溫雅俊朗的麵龐,一雙烏黑澄澈的黑眸,緊緊盯著她的臉,一寸不移!
“原來是你,沒想到你竟是一個女子!”那人有些夢囈地低語。
瑟瑟腦中靈光一閃,乍然想起此人來。
她和這人並不相識,隻不過見過一麵。不過,那一次,她卻將他打得很慘,還差一點兒把人家給閹了。
那一陣子,緋城有一個采花賊出沒。瑟瑟在夜裏探查了好幾晚,好不容易發現了采花賊的行蹤,追了兩條街,便遇到了這個人。當時,他穿的衣衫和那采花賊顏色相似,發髻也像。因晚上光線昏暗,瑟瑟便抓住他狠揍了一頓,末了,正想掏出彎刀將他作惡的禍根解決了。最後關頭,才知曉認錯人了。
那采花賊生得猥瑣醜鄙,雖然這個人穿的衣衫和采花賊有些像,臉也被她揍得一塊青一塊紫,但,還是能看出模樣挺俊逸的。她當時便傻了,幸虧她動手慢了點兒,不然就釀成大禍了。
原以為和這人不會再見麵,不想竟在璿王府遇見了。
瑟瑟一見此人,便想起當夜的荒唐事,心中難免愧疚。瞬間又意識到自己此時是女裝扮相,忍不住顰眉。這人雖見過她男裝,好在不知那便是纖纖公子,否則事情就糟了,這人既然能在璿王府出入,自然是識得夜無煙的。
“你是誰,認錯人了吧?”瑟瑟幹脆裝傻。
“怎麼會認錯呢?那一夜對我而言,可是終身難忘的。”男子挑眉說道。
他怎能忘記,那時,她一身男裝翩然從天而降,對他好一頓惡揍,最後還掏出刀子要閹了他。如今,回想起當夜之事,仍然心有餘悸。不過,讓他印象最深的卻是,那一拳拳襲來時,那拳風中夾雜著的淡淡香氣,似蘭非蘭,幽香清冽。在挨打時品味香氣,他或許是第一人,以至於差點兒成了太監。
沒想到啊沒想到,這個讓他一直念念不忘的男子竟然會在這裏,而且搖身一變成了女子。
月光,從枝丫間傾瀉而下,似輕紗一般環繞著她。她倚坐在樹丫上,一身素衣白裳,好似輕煙,朦朧而迷離。烏發瀑布般披散而下,清麗容顏在月色下美到極致。夜風徐徐,她的一頭烏發在風裏緩緩起舞。九天下凡的仙子,怕也不及她的風采。
他的心,竟然迷失了。
“你是誰?”她問,聲音很冷。
“夜無涯!”他答,聲音很柔。
夜無涯?嘉祥皇帝的五皇子,夜無煙的五哥?
瑟瑟枕在樹幹上,側頭望著夜無涯沐浴在月光下的容顏,和夜無煙同樣俊美,少了夜無煙的冷酷,多了幾分俊朗。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有著天然的純淨,那是在安逸環境下熏陶出來的。和夜無煙那深邃不可捉摸的黑眸,是天上地下的不同,那是在戰場上曆練出來的淩厲。
“你又是誰?”夜無涯雙手抱胸問道,“沒聽說六弟的後院裏,有你這樣一個女子,莫不是天仙精怪?”
“你說對了,我就是這棵銀杏樹的樹精,方才那曲子就是引你前來,我要吸取你的精血!”瑟瑟眨了眨眉毛,正色道。
如果,夜無涯真的相信她說的就好了,早知道在璿王府會遇見他,不該早早洗了臉,還應當濃妝豔抹的。不過,現在悔之晚矣,他已經認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