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竟要她去宮中參加晚宴,以蘭坊女子之名義進宮,自然是為宴會獻藝的。聖旨上,皇帝稱她為纖纖,並未稱她為江瑟瑟。不知皇帝是真的不知她便是江瑟瑟,還是刻意裝作不知?不過,既然皇帝稱她為纖纖,很明顯,她在蘭坊的消息,是有心人透露給皇帝的。這個世上,知曉她便是纖纖公子的人並不多,除了夜無煙,便是風暖了。夜無煙和風暖應當都不會將她往宮中送,而太子夜無塵應當不知自己便是纖纖公子。夜無涯和莫尋歡或許也知道一些,但是,他們都沒在瑟瑟麵前提過,是以瑟瑟不是很確定。
瑟瑟顰眉,究竟是誰透露的?要她進宮獻藝又是何目的?
韓朔看瑟瑟沉吟不定,壓低聲音道:“纖纖公子,接旨吧!這可是聖諭,你是蘭坊的女子,若是抗旨,整個蘭坊的人都會為你賠上性命。”
這一點瑟瑟早已想到了,此時由韓朔口中說出來,心還是微微一冷,清聲說道:“民女纖纖接旨。”言罷,伸出雙手,將聖旨接了過來。
素芷心中焦急,臉上卻依舊賠著小心翼翼的笑容,道:“公公,既然是獻藝,總得有伴樂的,奴家的琴技也還不錯,不如陪纖纖同去。”
“不用了!宮裏難道還缺了伴樂的嗎?纖纖姑娘,你也不用梳妝了,到了宮裏,再梳妝也不遲,現下該動身了。若是誤了聖上的生辰宴,那可不是小罪!”
素芷焦急地望著瑟瑟,瑟瑟明白素芷的意思,輕輕搖了搖頭。她不能逃,如若是她一人,或許能逃走,但是,還有澈兒。就算帶著澈兒能逃走,她也不能這麼做。
嘉祥皇帝的手段,她還是了解一二的。
當年,他以福王之封,弑兄奪位,登上龍椅,成為九五之尊。嘉祥皇帝,還算是一位開明的君王,在位三十多年,內服中土,外威四夷,天下盡在其掌握之中。到了近幾年,或許是因為年事已高,行事不再雷厲風行,且對自己的臣子,也日漸猜忌。爹爹那樣忠心,也落得了被猜忌獲罪的下場。今日自己若要抗旨,蘭坊的姐妹們勢必屍骨無存。而進宮,尚不知什麼事,或許不一定就是死局。
瑟瑟考慮清楚,便隨了韓朔,乘了馬車,向皇宮而去。
今夜的皇宮,金碧輝煌,熱鬧非凡。處處掛著八角宮燈,各色名貴花木在暗夜裏爭奇鬥豔,芬芳馥鬱。
崇德殿內,燈火憧憧,絲竹清越,觥籌交錯,盛宴,正是開始之際。
來得匆忙,瑟瑟依舊一身青衫素服,到了殿外,韓總管召了幾個小宮女領著瑟瑟到偏殿去梳妝。自個兒則弓著身子進殿,去向皇帝稟告。
幾個小宮女手腳伶俐,片刻工夫,便將瑟瑟梳妝妥當。因是皇帝生辰之宴,不能打扮太過素淨,所以瑟瑟穿了一襲淺紅色水月暗花錦裙,墨發梳成半月髻,髻上沒插玉簪,隻戴了一朵剛開的粉色木芙蓉。雅致而不失俏麗,婉秀而不失冷豔。
剛梳妝完畢,便有宮女來報,請瑟瑟進殿獻藝。瑟瑟在宮女的引領下,沿著鑲金邊的地毯一直走到殿內。
一入殿門,左側擺著一道龍鳳呈祥的屏風,屏風兩側,是飛揚的淺黃色紗幔。宮女引著瑟瑟,直接走到屏風後的琴案前,輕聲道:“請姑娘在此撫琴吧。”
瑟瑟頷首,如若是僅僅在這屏風後撫琴一曲,然後再悄然離去,那該多好。隻是,瑟瑟知道,那是絕不可能的。
宮女上前稟告,說是撫琴的女子已帶到。隻聽得嘉祥皇帝威嚴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準!”
瑟瑟聞言,玉手搭在琴弦上,開始撫琴,她演奏的是一曲《清平樂》。泠泠的琴音,在大殿內悠悠響起。曲調激揚,熱鬧而歡騰。因是皇帝生辰,所以她選了這麼一首歡快的曲子,可是她內心深處,是無論如何也歡快不起來的,心底猶有一絲忐忑,惴惴不安。
屏風外是一片觥籌交錯,熱鬧得恍如戲台,而瑟瑟,感覺自己就是那看戲之人。可是,她知曉,她並非純粹的看客,她已身在戲中。
一曲而終,瑟瑟靜靜坐在琴案前,隻聽屏風外一道渾厚深沉的嗓音問道:“本可汗早就聽聞,貴國女子琴技高超,所奏琴曲乃天籟仙音。今夜親耳聽到,果然傳言不虛。不知本可汗可否見一見撫琴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