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七事功成敵膽傷(2 / 3)

這些事說來話長,其實眨眼之間便已強弱易勢,“四像童子”誰也料想不到生此變故,俱各一呆,還未弄清是怎麼回事。

關關已經嬌聲笑道:“你們上了當啦!”花枝晃動,身形連閃,如清風般欺近四人身旁,纖指點了數點。

四童武功本就遠不及她,更何況她這幾點用上了“七事神功”中“花字門”的一個“摘字訣”,出手若虛若實,若有若無,四童子哪裏識得?

隻覺“天摳穴”上一麻,全身僵硬,已是不能動了。

段拂雙眼血紅,一步一步慢慢地向賈天成逼近過去。

他傷得極重,但神智不失,眼見平日裏溫文倜儻的段拂有如怒獅餓虎一般,渾身上下裹的都是煞氣,不禁肉為之顫,平素裏的威風豪氣早飄到爪哇國中去了。

他肋骨寸斷,行動艱難,這時勉力支撐起半個身子,顫聲道:

“段……段公……子,當年府……府上之事……小人……隻是……是隨眾前……往……你……饒……饒了我這……這條狗命罷……”

他武功卓絕,縱橫江湖數十載,罕遇挫折,膽氣自然豪邁,常對那些臨死乞命之人嗤之以鼻,豈知今日輪到自己頭上,也是一般模樣。

段拂走到他身前,止住腳步,冷冷地道:

“念在司徒恩撫育我這麼多年的情麵上,我可以饒你一條性命……”

賈天成本已接近絕望,求饒乞命隻是聊盡人事而已,聽了段拂這兩句話,當真是喜從天降,恍如茫茫大海上撈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忙道:

“多謝……多……多謝……”

段拂冷冷地道:“不忙謝。你的命我是饒了,可是殺我父你有份,辱我母你也有份,我替爹娘打你兩掌。

“接下來你就活,接不下來你就死,這公不公平?”

賈天成笑容登斂,麵色變作土黃。他現下行動已經不能,更談不上運功爭鬥,這不還是明明要取自己的性命麼?

可是段拂氣勢淩厲,理直辭壯,他又怎說得出一個“不”字?

凡人死到臨頭,總有萬一之想,他縱明白其中關節,也不敢得罪了段拂,隻好咬牙道:

“公……公平……”

段拂沉聲道:“公平就好,接掌罷!”

左手提起,由上至下拍了下來。

賈天成見這一掌力似穹廬,圓轉廣被,自己縱然完好如初,也是躲閃不開,當下隻好奮起全身殘餘的力氣,使一個“舉火燒天”之勢,硬接硬架,明知無甚大用,也總勝於坐以待斃。

三掌相交,竟是毫無聲息,段拂這一掌來勢奇猛,但與賈天成雙掌將觸未觸之際,忽地將力道盡行收回,藏了個無影無蹤。

賈天成這一掌數百斤力道全然使到了空處,隻覺渾身骨節欲碎,“喀喀”作響,疼得幾乎昏暈,這才明白段拂原來是故示以虛,這一掌不過是折磨自己而已。

他勃然大怒,喝道:“段拂,你要殺就殺,沒的消遣老爺”急怒之下,身上的傷處竟不怎麼痛了,說話也利落起來。

段拂冷笑一聲道:“說得好!若是你適才便如此硬氣,我也犯不著這樣折磨你了!

“念在你這句話像個好漢,我就給你來個痛快的罷!”

抖手一掌,擊了下去。

這一掌其軟如綿,其堅如鐵,賈天成拚力上撐,卻哪裏撐得住?

耳聽“噗”的一響,掌力自他雙臂散開,刹那之間,臂骨、胸骨。

肋骨、頭骨盡碎,賈天成一個身軀登即軟倒,氣絕斃命。

段拂掌斃仇人,撲地放聲大哭,喃喃道“爹,娘,孩兒為你們報了一點仇了!

“你們在天之靈要保佑孩兒,絕不讓那些凶徒走脫了一個!”

說罷淚如雨下,關關見郎君如此,心上已是淒惻百端,四像童子麵上亦現出不忍之色。

段拂痛哭半晌,“托”地跳起,拍開四童穴道,緩緩道:

“我為父母大仇殺了你們師父,你們幾個抬了他去罷。

“若以後武功練得好了,可隨時回來找我為你們師父複仇,段某也隨時候教。”

四童一言不發,向段拂深施一禮,抬了賈天成的屍身揚長而去。

關關緩緩走近段拂,柔聲問道:“拂哥哥,現下怎麼辦?咱們還要躲一躲麼?”

段拂沉吟道:“羅天府四大巡使向來通氣連枝,賈天成被我做掉了,其他數人勢必聞風而至,但從賈天成的布置來看,司徒水照卻一時來不到此。

“我想,賈天成既參與了當年我家的事情,那三人想來也該有份。

“現下你我武功大進,早不怕他們了,這不是千載難逢的複仇良機麼?咱們就在這裏等他們便了!”

說到此處,血脈賁張,胸中豪氣登生。

關關聽他說得在理,嫣然一笑道:“我聽你的,你說不走便不走罷!”

此刻夜幕漸漸垂了下來,段拂望著她的一對妙目在恍惚朦朧中一閃一閃。

盡是柔情。禁不住心中感動之極,扳過她的俏臉來輕輕一吻,道:

“關關,你待我真好!”

關關微笑道:“這有甚麼?反正我整個兒人都是你的了,你說怎樣,我自然依你。”

她這句話本來隻是脫口而出,驀地想到:“我整個兒人都是你的了”這句話中另有他意,忍不住飛紅了臉兒,垂下頭來。

段拂胸口一熱,道:“什麼?”旋即明白了她害羞的原因,隻見她婉孌可喜,說不出的嬌媚,心頭恍如清波蕩漾,一個身子輕飄飄地如在雲端。

這些日子以來,他迭遇變故,心中悲憤沮喪,難過之極,若不是關關依在身旁,如花解語,似玉生香,那樣的日子當真無法想象。

到了這個地步,兩個人誰也不好意思再說下去,隻是麵對麵發呆,直到夜色一點一點鋪了上來,將他們的身形全然俺沒在其中……

這天夜裏,段拂翻來覆去不能入寐,腦海中一忽出現父母身亡的慘狀,一忽出現司徒水照教自己習武練功的情景,一忽出現關關甜甜的微笑和倩秀的身姿。

耳聽得外麵打過二更,心頭仍是躁熱難安,他盤膝坐起,準備依著“七事神功”的“茶字門”打坐一會兒,可是一顆心總是“撲通撲通”地跳,偏是不能入定。

驀地,他聽見院中小石子“咯”地一聲輕響,不禁心頭一凜,暗道:

敢莫是那話兒來了?

當下也不言語,全身放鬆,足步輕如狸貓,悄無聲息地推開房門,向外張去。

果見房門外五六步處立著一個人影,黑黝黝地看不清身形麵目。

段拂心念電轉,身形迅若飛矢,掠了過去,五指如鉤,微挾風聲,拿向那人脈門。

黑暗之中,他出手竟是毫厘不爽。

那人輕“噫”了一聲,手腕已被運緊扣住。

段拂身子欺近,驀地裏鼻端傳來一陣似蘭如麝的幽香,他心中一動,低聲道:

“是誰?”

那人道:“是我。你出手怎地這般快,倒嚇了我一跳呢!”說著話拍拍胸口,倒真是嚇得不輕。

段拂聽出關關的聲音,又驚又喜,鬆開手道:“關關?怎麼是你?”

雖在如墨夜色之中,段拂仍依稀看到關關麵上飛出兩朵紅霞,隻聽地一個聲音嬌怯怯的,有如被人拿住了的小賊一般訥訥地道:

“我……我……我睡不著覺,想來看看你……可是……可是……又不敢進去……”

說到最後這幾字,已是聲如蚊鳴,難以辨識。

這時兩人近在咫尺,關關明如秋水,潤若湯湯的雙眸,豔若春花,皎如寒月的笑靨,秀比西子、輕勝飛燕的嬌軀全然落在段拂眼中。

他隻覺自己旁邊的這個身子微微顫動,柔那無倫,禁不住心跳如打鼓般快,霍地輕舒猿臂,將關關擁入自己寬厚溫熱的懷抱之中。

關關又羞又喜,又是情動,一被意中人抱著,嗅到他身上濃烈的男子氣息,不禁心魂如醉,快樂難言,“嚶嚀”一聲,轉手撐持,可一雙紅唇偏偏不聽使喚,自行向段拂吻了過去……

兩人相偎相依,相擁相吻,綢繆纏綿,渾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亦不知現下是哪朝哪代,隻覺人生一切悲喜滄桑在此時此刻盡化為雲煙飄逝,一切畏懼挫折也都在此刻此時被盡行拋到天外,忘在腦後。

少男少女的熱情是如此奔放,如此美麗,他們兩情相悅,兩心相依,終於合二為一,誰又能說這是錯誤,誰又能說這是瘋狂?

更何況一場巨大的危機已經在彌漫的夜色之中悄無聲息地襲擊過來,不久之後,他們使要兩地懸絕,再相見已不如不見,再多情已不如無情,不久之後他們便要日日夜夜麵對刻骨的相思,眉間心上,無計相回避!

誰知道造化之手會怎樣播弄凡人的命運?

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讓我們的一生從此改變?

隻有現在,隻有今夜是最真實的,如果這兩個年輕人的生命缺少了這一夜的輝映,他們的一生將會是怎樣的黯淡?

日影從南麵的窗中射了下來,直照在段拂的臉上。

他驀地一驚,從迷夢中醒來,先已覺得薌澤微聞,軟玉在懷,關關一張俏臉睡得紅撲撲的,有若初開的桃花,長長的黑發瀑布般散落在絲綢枕上,雙肩微露,好似羊脂美玉,秀美不可方物。

昨夜種種情事盡來到段拂心頭,他端詳了一刻,心下愛極憐極,禁不住伏下身去,在她肩頭上柔柔一吻。

關關被這一吻,登時醒了。

她神智倏地清明,隻覺自己不著寸縷,躺在段拂懷中,禁不住大羞,嬌呼了一聲“拂哥哥”,將一顆頭鑽在他的懷中再也不肯出來。

正在此時,房門“篤篤篤”響了三下。趙天爵的聲音響了起來:

“段公子,有位丐幫的老先生有急事求見。”

段拂一驚,朗聲道:“是哪一位?”

一個蒼老嘶啞的聲音道:“鄧幫主派遣九袋弟子胡六奇前來相見,有要稟告段公子。”

段拂心頭一凜,他知道丐幫中規矩,能背九隻麻袋的隻有四人,是為護法長老,先前來尋鄧九公回幫的莫劍雄秦白鷗便是其中兩個。

這胡六奇想必亦是四大長老之一,爺爺遣他前來,不知有何急事?

想到此處,朗聲道:“胡長老請稍候,段拂立時便來。”說著話向關關打了個手勢。

關關會意,兩人快手快腳地穿起衣服,毫無聲音。

段拂指一指房間裏麵的淨室,關關一笑,藏身進去。

“吱呀”一聲,房門大開,趙天爵畢恭畢敬地垂手站在門口,昔日的倨傲之態全然無影無蹤。

段拂想起他數月來勤力侍奉,並頗有改過遷善之意,向他微微一笑道:

“你下去罷。”

趙天爵應了一聲“是”,垂手退開。

他身軀高大,這一閃開,後麵站著的人才露出麵來。

此人是個老年乞丐,白發蒼蒼,生得極是瘦小,有如一枚風幹了的核桃般又硬又皺,左褲管空空蕩蕩,一隻腿隻剽下了半截,腋窩下拄著一根粗大的枯枝,權作拐杖。

這還不算,他一雙左目翻白,竟是個眇目之人。

段拂心中暗暗納罕,看這人情狀,絕似一個窮途末路,奄奄待斃的老丐,殘上加殘,更是可憐,任誰在街上見了都會給他幾文錢,哪兒會想到他竟是名滿天下的丐幫四大長老之一,想到此處,深施一禮,道:

“晚輩段拂,見過胡長老。”

那胡六奇單手虛扶一下,口中笑道:“段公子太謙虛了,你是幫主的世交。老朽雖癡長幾歲,豈敢以長輩自居?”

段拂道了聲“不敢”,問道:“胡長老此來必有要事,不知九公有何吩咐?”

胡六奇道:“幫主命我來向公子說知……”

他低眉順眼說來,段拂凝神傾聽,甫說到這個“知”字,他驀地手肘一翻,腋下拐杖斜刺裏戳向段拂腰間。

這一戳罩住他七八處穴道,似虛似實,來勢奇快,竟是段拂生平未見的高招,與此同時,數十點寒星打向段拂麵門,手法之狠之快之妙,更是無與倫比。

這一下襲擊絕無先兆,出手又是這等歹毒,本來縱有十個段拂,也該一齊送了性命。

可是段拂卻偏偏好似先行料到一般,身形倏地後掠,避開木杖的攻勢,同時抖手打出一把石子,使的正是鄧九公所傳“七事神功”中“米字門”的暗器功夫,耳聽叮叮作響,胡六奇的一蓬銀針盡被段拂擊飛,但石子也中途受阻,蕩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