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書樓,淡霧繚繞。
張小山仍在踱步。
他的心裏空蕩蕩的,他六神無主。
這種心情,已明顯地寫在他的臉上。
對張小山來說,到這種地步實在是他做夢也想不到的。
他的喜怒哀樂,很少表現出來,尤其是身邊有人的時候。
身邊的人是胡奇。
胡奇離開的時候無聲無息,回來的時候也是無聲無息。
張小山幾乎不知道他是何時走又何時回來的。
現在,他知道胡奇就在身邊。
張小山道:“你怎麼如此小心。”
胡奇道:“我怕擾了主人的心情。”
張小山轉過身,望著胡奇,胡奇看上去比以前衰老了許多。
“也許是他過分自責的緣故吧。”張小山這樣想著,對他說:“事情已經發生了,就不必太自責了。”
胡奇看起來確很疲倦,仿佛幾天幾夜沒有合眼了,誰都知道,他這是強打精神。
張小山又道:“疲倦的話,你自己去休息吧。”
胡奇道:“我總想你罵一頓,或打一頓,這樣,我或許會好受些。”胡奇說的很認真,很內疚。
張小山道:“書,總有一天會找到的。”
胡奇道:“但願早一天找到。”
微風徐徐,掀動窗簾。
順著前麵的窗口望出去,煙雨散淡的天空中,張小山看到一座塔尖,高聳入雲。張小山知道,這是杭州有名的六和塔,建在青山之間。
藏書樓和六和塔有一段很長的距離,可是感覺塔尖就在藏書樓的飛簷之上。
張小山輕輕歎了一口氣。
胡奇欲言又止。
張小山道:“有話就說好了。”
胡奇道:“主人應該休息了。”
張小山不解道:“我為什麼需要休息?”
胡奇道:“有些事情,躺在床上,更容易想清楚。”
接著,胡奇又道:“昨晚,我就躺在床上想了一夜。”
“那你一定想清了什麼?”張小山笑著問道。
“想清了。”胡奇道。
張小山注視著他,歎氣道:“想清了總是一件好事。”
胡奇道:“我想我還是死了的好。”
張小山吃了一驚,說道:“我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胡奇緩緩道:“主人從開始到現在沒說過老奴一個字,可老奴覺得,唯有一死,才能解脫。”
“你不能死。”張小山忽然道。
他說的很幹脆,沒一點商量的口氣。
胡奇一怔,說道:“為什麼?”
張小山道:“因為你還沒有說出書籍在哪裏。”
胡奇驚訝道:“我不懂主人的意思。”
張小山道:“我在這裏想了兩天兩夜才想出來,普天之下,除了你,沒有人能夠偷走藏書樓的書。”
胡奇沉默了良久,忽地笑了,說道:“這是你站在這裏的想法,如果你躺在床上,就不會這樣想了。”
頓了頓,胡奇接著道:“隻要我活著,藏書樓的書便是我的,我為什麼要偷?”
“這不一樣,”張小山注視著他,說道:“你不想一輩子默默無聞,你要讓天下人都為你而吃驚。”
“我隻是一個看書房的老奴,有什麼資格要天下的人為我吃驚?”胡奇道。
張小山道:“因為你不想永遠做一個看書房的老奴,所以才偷走我的書。”
“這就是你懷疑我的理由?”胡奇不解道。
張小山淡淡道:“其實,你在幾年前就起過賊心,隻是沒找到合適的時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