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子明在丐幫金陵分舵焦急地等待著八大長老的到來,沒有八大長老和總舵的精銳力量,他不敢對金陵王有任何動作,單憑金陵分舵的實力,充其量也就是討討飯,要點兒小錢而已。
八大長老尚未等到,他卻等到了一位不尋常的不速之客:
玉海師太的首徒淨凡。
花子明拿著名帖兒看了一眼兒,先是一怔,隨後沉思片刻,展顏笑道:
“張乾,這帖子可有點兒意思。”張乾湊過去一看,帖子上隻寫著:
峨嵋淨凡拜見六個字,是尋常不過的拜帖兒,看不出什麼意思,隻得笑道:
“屬下愚鈍。”花子明解釋道:
“她是峨嵋尋常弟子,名帖兒上卻不寫弟子二字,她是晚輩,應寫求見,這上寫的卻是拜見,這意味著什麼?”
張乾恍然大悟道:“她這是以峨嵋掌門自居要和幫主分庭抗禮,”隨後又糊塗了,摸著額頭道:“可是峨嵋掌門應該是姓許的那個小丫頭呀?”花子明笑道:
“這就是我說的‘意思’了。她一個人來的嗎?”
“一個人。”
“這就更有意思了,有請。不,本座要親自出迎。”花子明說著,站起身整肅衣冠,帶著張乾一同到分舵大門迎接。
“師太,可是稀客啊。”花子明老遠便拱手作揖,滿麵春風地笑道,禮數完全依照他對玉海師太的規格。
淨凡似乎沒料到他會親自到大門外,意外之下頗有些忸怩,她是玉海師太的首徒,也已年過四旬,麵容清臒,身著重孝,莊重肅穆之中又透著精悍幹練,她麵色一紅後又恢複鎮靜,拱手道:
“有勞花幫主遠迎。”
“師太請。”花子明行禮過後,便站到一邊伸手肅客。淨凡用既似疑惑,又似探詢的目光看了花子明一眼,接觸到花子明狡黠的目光後,她似乎明白了什麼,不再謙讓,昂然而入。
經過長長的庭院時,一口大鍋裏燒煮狗肉的香氣直衝她鼻端,她厭惡地皺起眉,屏住了呼吸,花子明見狀笑道:
“師太,我這花子窩可有辱師太玉趾了。”
淨凡屏著呼吸,不敢說話,直至在張乾的引領下,進了客廳,才喘了一大口氣,花子明和她分賓主落座,張乾又親手端來兩盞茶,放在兩人麵前,然後侍立花子明身後。
“師太,請,這是我們君山的特產,當地人叫它嚇煞人香(即後來名茶碧螺春)。
“名字雖嚇人,確是好茶。”
花子明舉杯敬客,淨凡卻端坐不動,對麵前的茶視若不見,她冷冷道:
“花幫主,我不是來品茶的,要和你單獨一人說點兒事。”花子明笑道:
“好。”又揮手對張乾道:
“你出去吧,這裏不用你伺候,沒我的傳喚,任何人不準進來打擾。”
張乾走到桌尾,對端坐的兩人深深一禮,倒退著走出去,親自在門口守衛。
花子明放下茶盞,靜候她說話,淨凡出神了一會兒,似乎下定了決心,開口道:
“花幫主,我能完全相信你嗎?”花子明嗬嗬一笑道:
“師太,我知道江湖上對我評價不一,褒貶各異,可是我花某自出道到現在,有過一件失信於人的事嗎?
“不論是對朋友還是敵人,師太隻要舉得出一件,我就承認自己是言而無信不值得信賴的人。”
淨凡歎道:“貧尼知道花幫主是信人,才會來找你。
“可是此事對我個人和我峨嵋派都是生死攸關,所以還有個不情之請,委屈花幫主以自己的性命發誓,對於我要說的事無論讚同與否,都絕不外泄一字。
“如果花幫主覺得委屈,就恕貧尼唐突,這便告辭。”說著便站起身。
“師太請坐。”花子明笑道,
“我知道師太一定是有要事而且是機密要事要對我說,才單身來訪,要求是過分了些。
“但為了峨嵋,為了你師傅玉海師太,以後就是為了師太,我願意做任何事。”
他隨後舉起右手,宣誓道:
“皇天後土在上,我花子明若把峨嵋淨凡師太所說之事外泄一字一句,立請天誅地滅!”
淨凡放下了心,更堅定了信心,她又坐下,還是反複思量有頃,才凝聲道:
“花幫主,我若請你幫我奪得掌門位子,你要求什麼條件?
“請開誠布公地講,不要藏藏掖掖,當然更主要的是花幫主是否願意幫我?”
花子明故作沉吟,心裏卻是心花怒放,他一時還無法估算出此事將為他帶來怎樣巨大的利益。
但一股無法抑製的狂喜卻充溢胸膛,他臉上卻不動聲色,平淡地道:
“隻要峨嵋有事相求,我丐幫總是會鼎力相助,盡管我丐幫有事時,你們峨嵋經常不聞不問的。”
淨凡不耐煩地道:“前事休論,我隻請問花幫主願不願意幫?要什麼條件作為回報?”
花子明笑道:“幫當然願意幫,可是這種門戶大事外人很難插手,更何況你師傅生前對各門派首腦也都透露過心意。
“她魂歸佛國後由許姑娘接掌門戶已是公認的事實了。”
淨凡反駁道:“可是我師傅並未正式宣布立我小師妹為衣缽傳人,最後也沒留下遺命讓她接掌門戶。
“我是她老人家的大弟子,各派由首徒接掌門戶也是慣例。”
花子明笑道:“是啊,師太言之有理,既然如此,師太接掌門戶乃屬理所當然,也是順理成章,又何需我外人插手相助。”
淨凡登時語塞,半晌無語,她是因師傅猝死並無遺命才對掌門之位心生覬覦的,她是首徒,在派中素有威望。
玉海師太生前,派中庶務也是交由她打理,但將來於許靖雯接掌門戶也是派中上下心照不宣的。
她先是求助於少林方丈法聰大師,以少林方丈的聲望地位,隻消金口一開,峨嵋派上下還是會欣然服從的,孰料法聰毫不理會。
七位師太法事過後,法聰還把許靖雯拉到一旁,交代一番,儼然是把許靖雯視為峨嵋新掌門了,她在一旁看見,如芒刺在心,知道自己再不動手,掌門之位就從手中滑脫了。
她也想過索性宣布自己出任掌門,來個霸王硬上弓,幫中支持她的人也不會少於支持小師妹的。
但那小丫頭先天已占了優勢,又有金陵王家罩著,這幾天更是和霹靂堂、金陵王還有馬如龍打成一片,自己若在金陵發難未免勢單力薄,但報仇之事遙遙無期,回轉峨嵋也是很遙遠的事。
說不定哪天小師妹背後幾人一攛掇,舉行個就職儀式,少林自然是讚同的,那時再想奪得掌門之位就難於登天了。
但要做這件事,就需要一位在武林中地位足夠高,實力足夠強,勢力足夠大,且又足夠卑鄙的人來為她出頭主持。
因為她知道,做這事不管她如何自認合情合理,在江湖人眼中還是夠卑鄙的,偏巧丐幫幫主花子明就是符合所有條件的恰當人選,她還知道自己有可能說服他支持自己。
花子明多年來便千方百計討好峨嵋,意在拉攏峨嵋抗衡少林,玉海師太厭惡他的人品,一概置之不理。
而今自己主動找他聯合,他不會拒絕,她唯一擔心的是,花子明會趁此機會勒索自己,開出令她無法接受的條件。
“師太,我也知道你有難處,但我認為師太應該找少林方丈大師尋求幫助。
“你們都是佛門弟子,方丈大師又是有道高僧,他說一句話比我說一萬句還頂用。”
花子明已料到淨凡是在法聰那裏碰了釘子,才會紆尊降貴來求自己,所以才假意推托,是讓淨凡明白,隻有他才肯幫助她登上掌門的寶座。
“本來由我小師妹接掌門戶也是件好事,”淨凡涉世頗深,人情閱曆亦豐,對花子明的語意一聽便知。
她不接他踢過來的球,而是從另一話題緩緩開口,“但是你們讀書人不是有句話嘛,艱危之時,國賴長君,一幫一派其實這也和國家一樣。
“若是江湖無事,我等自當秉承師傅遺願,立小師妹為掌門,我們姐妹盡心輔佐便是,焉能心生他意。
“隻是本派猝遭大難,強敵當前,正是艱危憂患之時,就不該固守舊規,而當以年長有識之人肩負重任。”
花子明擊掌道:“國賴長君,古今通義,師太所言極是。”
淨凡繼續道:“這隻是其中一個原因,小師妹年輕識淺,眾望不孚,在江湖中更是一點聲望地位也沒有,由她接掌門戶峨嵋不免要被其他門派看輕。
“這些問題若在平時也可以慢慢解決,但現在小師妹受謝女俠影響太深。
“而謝女俠不知緣何會和金陵王這等江湖匪類打成一片,還有那個來路不明的馬如龍,小師妹鎮天價和他們廝混一起,已深陷不能自拔。
“長此以往,不但會將我峨嵋引入歧途,而且還會使我峨嵋墮為馬如龍的附庸,就和霹靂堂和王家一樣。
“這才是我憂心如焚,片刻不得安寧的原因,也正因此,我才下決心從小師妹手中接過門戶重任。”
“照啊!”一番話聽得花子明悚然汗出,擊案道:
“師太,您能具此慧眼,識破馬如龍他們的奸謀,單憑這一點,您就是峨嵋掌門的不二人選,我花子明全力支持師太。”
其實他心裏一直擔憂的正是峨嵋派與馬如龍幾人打成一片的事兒,正愁於無法把他們拆分開來,淨凡的話說到他心坎兒裏去了。
淨凡問道:“全力支持,沒有條件?”她不大相信地眯起細長的眼睛,花子明尷尬一笑道:“條件嘛。說有也有,說沒有也沒有,就看師太如何看待了。”
淨凡笑道:“花幫主不妨先說出來,讓我看待看待。”
花子明打個哈哈,笑道:“這個一會兒再說,我還要聽聽師太的高論。”
他心裏已經拿定主意要支持淨凡了,多年來峨嵋與少林保持步調一致,使得丐幫總是屈居劣勢,這可是他心中切膚之痛,淨凡的出現使得這架天平正向他這邊傾斜,這不僅是天賜良機,簡直是把江湖的牛耳塞到他手中,他焉能不緊緊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