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雷真是個好孩子。”來人笑道,眼珠兒一轉,“現在能把貨給我嗎?”
“恁的急?”雷霆大吃一驚,“前輩十幾年未到舍下了,不住上十天半月的怎能走?
“待晚生好好陪陪您老,等您走時貨自然會備好。”
“老夫有急事要辦,不能住下了,等老夫辦完事回來,就在府上住個三月二月的,這是五萬兩銀子的銀票,你收下吧,貨我也要馬上帶走。”
雷霆不敢違拗,像收下燙手山芋似的收下那張銀票,然後命人把一口木箱抬進來,裏麵裝著五十顆霹靂雷火彈。
來人也不再寒暄,簡單道聲別,一手提起木箱,輕若無物地走了出去。
雷霆一直送出府門,看著那頗有仙家風骨的背影漸漸消失了,心卻沉到了底。
他隻覺得此事大大的不妥,卻又說不出哪裏有甚不妥。
馬如龍醒了。
他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
他是以師門入寂的方法入定的,入寂和入定不一樣,入定時根據自己的功力預先設定好時間,時間一到就會從定中醒過來,俗稱出定。
而入寂則是更深沉的入定,而且無法設定時間,功力火候到的會屍解成仙。
功力火候淺的也許會因窒悶而醒過來,但更多的則是在窒息中死去。
馬如龍預想的正是這種,他知道自己離屍解成仙的境界差著十萬八千裏還多幾個筋鬥呢,若是中途醒過來一樣要死於水溺,還是在入寂中死去為好。
但他醒來時卻毫無窒悶感,同時也感到周圍緊緊包裹著他的還是那團死氣沉沉的水,隻是這水似乎失去了它原有的壓力,隨後他感到,自己正在呼吸,是的,自己正在深水裏呼吸!
他幾乎驚呆了,這怎麼可能?他是在呼吸,卻不是用口鼻,而是用肚臍,更確切地說,是用臍下的丹田。
丹田一漲一縮,肚臍內便似有氣體吸進吐出,恰好和肺部和口鼻的關係一樣,同時皮膚似乎也在吸納著水中的氣體,隨著丹田的律動而呼吸著,這種呼吸比口鼻的呼吸更為純淨,更為悠長,也更為自在。
他雖然在死水中,腦中卻有一種輕微的吸氧過度的眩暈感,飄飄然如置身雲端。
“胎息!”他恍然間明白了,這一定就是傳說中練氣術的最高境界,其實也就和胎兒在母腹中一樣,這其實也是人孕育之初就具有的功能,隻是出了母腹之後,要在稀薄的空氣中呼吸,這種在水中呼吸的功能就喪失了。
更或許人類最初的家園就是在深深的水底,後來經過無數萬年的演變,不知是滄海變成了桑田,還是人類自己走出了海底,踏上了陸地,演化成了用肺和口鼻呼吸,原本具有的功能因無用而退化,慢慢又徹底喪失了。
但在每一代人孕育的初期,卻依然是在深沉而漆黑的水中,如同人類最初孕育誕生的時期。
馬如龍修習的內功正是練氣術,練氣的法術雖然五花八門,胎息功都是最高的。
也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境界。
能修煉到的最高境界不過是“龜息大法”。
龜息大法雖然神秘,也不過是盡量修煉每次呼吸時間的延長。
馬如龍一呼一吸可以達到三天,他不知道師傅能達到多少天,但他師傅的一個好友——一個瑜伽練氣師一呼一吸能達到四十天,據他推測,師傅的功力遠在這位瑜伽師之上。
他求死不僅反而得生,竟然又練成了胎息大法,這怎麼可能呢?難道冥冥中真的有神在幫助自己?他一時間百思不得其解。
他感受著水中的氣體從肚臍,從身體的每一部分呼出吸進,體內也是精力彌漫、無比暢適、豁然見開悟了。
如同練遊水必須在水中,練胎息也必須在這種近似母腹中的環境中才能練成,在陸地上練胎息,就如同在陸地上遊泳一樣,不論修煉多少年,也不過是徒耗歲月,絕無可能修成。
想明白這一節,他又不禁感到慶幸,以自己的功力而言,即便方法對頭,如此修煉胎息大法也幾乎沒有可能練成,多半隻會胎死腹中。
其實他隻想明白了一半,就是胎息大法必須在這種環境中練成。
但他的胎息大法卻不是練成的,而是在這種必死無疑的環境中,他放棄了一切掙紮,在入寂中摒絕了所有後天意識沉睡在他體內的諸多先天意識便活動起來,身體內潛藏的全部能量也釋放出來,從而喚醒了原本就具有的,隻是一直處於沉睡狀態的胎息功能。
他站了起來,卻又發現身體變得極輕,在水中自動漂浮起來,如同魚兒遊在水中,鳥兒漂浮在空中,他伸展一下四肢,已感覺不到水的阻力,就像在陸地上,在空氣中一樣,隻是更為自由自在,他遊向柵欄,下一步就是如何從籠子裏脫身了。
籠子是整體的,並不是在四麵立下鐵柵欄,唯一的出路是在上麵的柵欄。
這裏是可以拉開合攏的,但他嚐試了半天才斷定,控製它開啟關閉的機關並不在地下,而是在外麵,這也合乎情理,機關本就是用來關人的,使用機關的人不會被關在裏麵,也就無需在裏麵設置機關了。
他再次感到束手無策了,卻沒感到恐慌,用胎息大法呼吸著空氣水分,他至少可以堅持兩個月。
兩個月雖不能讓滄海變成桑田,卻足夠讓他想出很多很多的方法。
纖長的手指按在那個圓圓的樞紐上,她卻拿不定注意是否按下去。
按下去,下麵的機關就會打開,水也會向外排出。
也就意味著前功盡棄。
但她考慮的還不是這個,她斷定他已經死了,沒有人能在那種環境裏生存,除非是條魚。
一想到下麵隻會多出一具腐爛腫脹的屍體,她就絕望了,絕望得連按下樞紐的力氣也消失了。
“天星,你在做什麼?”
少女驀然間嚇得身體一抖,回頭便看見了母親冰冷憤怒的臉,她隻感身子發軟,靠在牆上,兩手捂臉,失聲泣道:
“娘,他一定是死了,是我們殺了他。”
“你就恁的在乎他的死活?娘也要死了,我卻從未見你哭過,他比娘還重要嗎?”
“娘,這不一樣。”少女哽咽道:
“您死女兒也會陪著你死,這是咱們的命。為這事已經死了太多的人了。
“女兒實在不想再死人了。”
“死了那麼多人你也沒難受過,為什麼這一次恁的傷心,老實說,你是不是……”中年女人驀然住口,連她自己也被突然想到的驚呆了。
“娘,您說什麼呀?”少女兩手放下來,露出一張羞得通紅猶帶著晶瑩淚珠的俏臉,“女兒也是快要死的人了,怎會……”
中年女人歎了口氣,看到女兒的臉,她也看穿了女兒的心事,在心裏歎道:
“冤孽,真是冤孽。
“生死當口怎麼還會有這種事?”但她也年輕過,也深愛過,知道愛的力量遠比生死更為強大,若非如此,她們母女也不會陷入必死的境地了。
“你不必傷心了,我告訴你吧,他還活著。”
“我不信。”少女怒道,“那個賣卦的騙子騙了您,您又來騙我,並且一直在騙我!”
“放肆!”中年女人憤怒得臉都變形了,“你可以說娘,卻不許說那個神仙的壞話。”
“什麼神仙,就是個騙子。他存心要害馬如龍,卻無法得手,就來騙我們,借我們的手來害他。”
“胡說,他沒騙我們。”
“怎麼沒騙,他就是騙了我們。他騙我們說馬如龍是我們的唯一救星,隻有他能救我們,還說我們可以放手把他往死裏整,馬如龍是怎麼整治也整不死的。
“這不是騙人是什麼?天底下哪裏有往死裏整也整不死,怎麼整也整不死的人?
“他又不是不死金剛,我們信了這騙子的鬼話,就把他往死裏整,他還有不死的道理嗎?”少女傷心憤怒至極,對母親的威嚴也置之不理了,瘋狂般吼著。
“你……你……”中年女人氣得手指亂顫,“你跟我來,我讓你自己看看他究竟是死還是活。”她轉身走到西牆角,推開一扇角門,走了進去。
“他還活著,這可能嗎?”少女心裏想著,腳卻不由自主地邁動起來,跟隨母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