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難得地成了大忙人。
“公子昨晚沒休息好嗎?”送走雷霆後,謝玉嬌看著馬如龍的臉,關心地問。
“很好啊。”馬如龍摸摸自己的臉,盡管一夜無眠,他確定自己的臉色不會稍有改變,隻是有些心虛發燙而已。
“那就好,還有兩天咱們就啟程了,你可一定要休息好,你是我們一家人的主心骨呀。”謝玉嬌說完,展齒一笑,轉身回內宅了。
馬如龍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愣怔當地,在對方銳利如刀的目光下,他感到心事都暴露無遺,但他自己也說不清自己的心事是什麼,一直到現在,他也還是搞不清自己的狀態,暈暈騰騰,如在夢中。
他感到謝玉嬌的態度也頗為曖昧,他知道王府內表麵上瀟閑散淡,十足的魏晉風情,實際上卻是戒備森嚴,一點點風吹草動都會傳到謝玉嬌的耳中,他不相信昨晚的事她會懵然無知,但昨晚的事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他既無法弄清楚也無法向任何人詢問,他明白的隻有一點:自昨晚起,他變成了和以前不一樣的男人,真正的男人。
同樣漆黑的夜,同樣的時刻,同樣輕微得幾乎無法聽見的腳步聲,卻在他心中激起洶湧的狂濤,即便是大風拔樹,山崩海嘯,也不會讓他有如此強烈的反應,他感到自己狂奔的血液中都回響著那輕微而又節奏分明的腳步聲,如聆仙樂。
門開了,同樣輕柔的燈光照射進來,這次首先映入他眼簾的卻是一張燦爛如花的笑容,馬如龍隻感一陣暈眩,兩行淚水奪眶而出,那是狂喜,激動的淚水。
“你怎麼哭了?”天星提著燈籠照著他,諦視著他的臉。
“高興的。”他不加掩飾地說。
“看到了我?”
“是的。”馬如龍坐起來,也直視著她的眼睛說。
“你以為我不會來了吧?”天星把燈籠放在桌上,歎息似地說。
“是的。”他感到喉頭如堵,隻能說出最簡短的話。
“其實我本不該來,但還是忍不住,就又來了。”
“為什麼不該來?”
“一次已是非分之得,在我來說也已足夠了,可是人的貪心是無限的。
她坐下來,頭順勢埋入馬如龍懷中,呢呢喃喃地說。
“那你昨晚為什麼來呢?”這正是馬如龍一直想問,也無數遍問過自己的問題。
“為什麼?這還要問嗎?”天星把頭抬起來,“你不會懷疑我又在給你設什麼陷阱吧?”
“不,隻是這一切太突然了。”
“是夠突然的,連我自己也沒有想到,我隻是突然間想這樣做,而且覺得非這樣做不可,也就這樣做了,你不會認為我……”
“不。”馬如龍捂住了她的嘴。他已把昨晚那條床單收藏起來,並在心裏發誓要一直珍藏到死,在那上麵,兩個人都失去了自己的第一次,卻也都得到了對方的第一次,童貞並非隻對女人才重要。
“你今天怎麼敢說話了?不怕人聽到嗎?”
“怕人聽到?怎麼會?”天星啞然失笑道,“昨天我不敢說話,也不讓你說話,不是怕誰聽到,而是一說話我就會失去勇氣,就要轉身逃走,你不知道我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氣才能這樣做。”
“我知道。”馬如龍喟歎一聲。
一如作業的激情在屋中雷行雨施,久久才平息下來。
“你那天為什麼對我那樣冷淡?”
“哪天?”天星呻吟似地說。
“就是你娘跟我說生死符的事的那天。”
“噢,你是說那件事。
“我那不是冷淡,而是想把你氣走,想救你的命,十七年來凡是牽涉到此事裏的人都死了。
“無一幸免,誰知你不領情,偏往死裏跳。”
“我往死裏跳?是你們硬把我拉進來的?”
“我們拉你你就往下跳,你自己沒長腦子啊?”天星嬌嗔地點了一下他的額頭。
“我當然長腦子了。”馬如龍笑道,“其實我也沒想往裏跳,是你那天的淚水把我拉進來的,以前還沒有人真正關心過我,更不用說為我的生死流淚了,生死平常事,真情才是最難得的。”
“如果有人肯為我的生死而流淚,就值得我為她去死,這是我聽過的最感人的話。”天星不勝唏噓道,“正是這句話才讓我昨晚鼓足勇氣,到這裏來,如果一個人肯為我去死,他就值得我付出自己。”
一踏上荒島,馬如龍的心情立時沉重起來。
島上隻有瘋長的雜草,除此外看不到任何生的跡象,空中沒有飛鳥,地上沒有走獸,甚至土裏也可能沒有一條蟲子,島上飄散著濃重的瘴煙,散發出魚腥和穢臭。
“夫人,你們還是回到船上吧,那個洞我能找到。”他手裏提著一個空的酒壇子,準備到那個洞裏取符水。
盡管每個人都含著瘴毒丸,馬如龍還是覺得不放心,他聽謝玉嬌說過,每個到島上來的人,即便沒死在島上,回去後不久,也都莫名其妙地死去了。
所以他懷疑這瘴毒有某種瘴毒丸化解不了的毒性。
“不,這是最後一次了,我一定要到洞裏親眼看一下。”謝玉嬌看著那座不高的小山說道。
馬如龍隻好展開王鯤生前繪製的島上地形圖,他要找出一條捷徑,以最快的速度到達洞中,取得符水,返回船上。
島上本沒有路徑,但十六年來,每年都有王家重金雇請的人到這裏想法取得符水,也踏出了幾條小徑。
馬如龍選定一條最簡捷的路線,幾人直趨而至,進入一個天然形成的洞窟裏,馬如龍點燃隨身帶來的火把,巡視著洞窟裏麵的情形。
謝玉嬌母女都淚眼潸潸,這裏就是王鯤喪命之所,她們痛恨這個地方,而她們最後一線生的希望卻也就在這裏。
洞窟無比巨大,幾乎看不到黑乎乎的洞頂,在中間有一個巨大的蓄水池,裏麵是黑乎乎並不透明的水。
“就是這裏。”謝玉嬌含淚道,“這裏的水是抽不淨的,下麵可能有洞穴和外麵的大海相通,不過水裏沒有毒。”
“好的,那我下去了。”馬如龍把火把交給謝玉嬌,就要往水裏跳。
“不,你不能下去”天星忽然緊緊保住他,說什麼也不放手。
“這……”馬如龍不意由此一變,登時手足無措。
“星兒,公子下去不會有事的。”謝玉嬌也未料到,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不,他下去會死的,我爹就死在下麵。娘,你不要讓他下去,求求你,不要。”天星猛烈搖著頭,淚水四下裏飛濺。
“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我保證。”馬如龍隻好抱緊她,在她耳邊說,當著謝玉嬌的麵作出如此親熱的舉動,他不禁麵紅心跳。
謝玉嬌漠然地看著,眼中湧起無奈的悲哀,“公子,我下去吧,你教給了我方法,我下去也是一樣。”
“不,娘,你也不要下去。”天星又惶恐地抓牢母親的手。
“傻孩子,總要有人下去的。”
“那我下去,我去。”她話剛說完,背部一緊,已被馬如龍點中穴道。“你……”
“你放心,我真的一點兒事都不會有。我保證。”馬如龍哄孩子似的勸慰著,側身一躍,如魚一般鑽入了水中。
一到水裏,他的身體立時作出反應,自動轉入胎息狀態。
他的眼睛也明亮起來,在水中視物如同在陸地上一樣。
水下果然是和王府庭院下麵一樣,那個巨大的鐵籠子也是一樣的。
籠子中間是一個泥壇子,馬如龍的心怦怦跳起來,難道這真是北魏時天師教主寇謙之親手封存在裏麵的嗎?裏麵真是他親手調製的符水嗎?
他本可以用塊石頭把壇子打碎,如他對謝玉嬌所說的方法一樣。
但他直感到,事情不會如此簡單,既然到了這裏,就要一窺究竟。
他澄神淨慮,讓子及進入到那種無知無覺的狀態中,漂浮在水裏,然後隨意遊動著。
有頃,他睜開眼睛,自己果然已在籠子裏了。
他找到機關按鈕,用力按下去,就聽得轟隆一聲,籠子的上蓋已經移開,同時好像有個洞穴打開了,水正急速向外奔流。
“成功了,他成功了!”在外麵靠在母親懷裏,一直把心提在嗓子眼兒的天星驚叫起來。
他並沒看見馬如龍在下麵做什麼,但這種聲音和他們在家中所做的模擬實驗一樣。
“是的,他是能做到所有不可能的事。”謝玉嬌也驚喜道。
“娘,你會怪我嗎?”天星仰起臉看著母親。
“什麼?”謝玉嬌眼睛把磁石吸住般緊盯著急速下降的水麵。
“女兒沒求得您的同意就和他在一起了。”
“娘怎會怪你,娘早知道了。娘當初也和你做的一樣,隻是他和你爹不一樣,你想和他長相廝守根本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能廝守一刻就是一刻,能多廝守一天就是一天,我也根本沒奢想過長久。”
馬如龍的頭漸漸露出來,隨後是肩、胸、腰腿。他是站立在水裏的,左臂夾著那個泥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