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間幽暗的屋子裏坐著四個人。
四個人都坐在陰影裏,屋子裏隻有一支蠟燭,插在中間桌上上一個燭台上。
燭光下,隻有一樣東西很清楚,那就是公孫絕交出的黑漆木箱。
沒有人說話,四雙在暗中發亮的眼睛都餓虎撲食般盯在這隻漆箱上,仿佛這是隻魔箱,隨時有可能從裏麵蹦出一個洪荒時代的古獸。
“方軒主,你能確定這箱子沒被人拆過後又重新釘上?”屋子左角一個聲音響起,正是和公孫絕對話的那個聲音。
“老朽敢以腦袋擔保,老朽親手做的箱子,絕沒有第二個人能拆開後原樣釘上。”
一個略顯衰老而又嘶啞的聲音說道。
凡是聽過這聲音的人都會知道,這人一定是洛陽“碧玉軒”的老板方以哲。
他經營的“碧玉軒”並不出售珠寶,而是專門製作各種盛放珠寶的匣子。
後宮嬪妃、公主和各大王府用的首飾匣子都出自他的手。
而除了皇室成員,任何人都不可能買到他親手做的匣子,而桌子上卻分明是隻箱子。
“董先生,這隻箱子上的火漆是你親手封的吧?”那個冷淡的聲音又問道。
“是的。”
方以哲對麵一個人答道。
“箱子上的火漆有沒有刮開後重新打封的可能?”
“沒有,這些火漆是我專為給這隻箱子打封製作的,用過後那些火漆就被我毀掉了。
“火漆雖然在外表上看來都差不多,其實每一批生產的火漆都不一樣,因為每一批火漆的用料和火候都不會完全一樣,也就有了差別。
“這種差別雖很細微,別人用肉眼根本看不出來,但我還是一眼就能看出來。”
“你能確定嗎?”
“放心吧,就算我糊塗得認不出自己的兒子,也能認出我每一批做出的火漆。”
這句話沒人能不相信,因為說這話的人是董賢。
董賢並不是什麼大人物,他和方以哲一樣隻製作一樣小東西。
方以哲製作的是首飾匣子,他則專門製作火漆,宮廷大內和六大部每一封發出的書信公文,都是用他製作的火漆打封的。
這兩人經營的幾乎都是不值錢的東西,但無論什麼買賣,隻要和皇家和官家搭上鉤,並且獨此一家,想不富都難。
所以這兩人不但有錢,而且遠比經營珠寶的西域賈胡富得多。
至於他們說的話,就和魯班對一件木工活下的定論一樣,無可置疑。
“兩位既這樣說,這箱子既不可能被人掉換,裏麵的東西也不可能被人偷天換日了?”
“是的。”兩個人一齊答道。盡管兩人並不知道箱子裏裝的是什麼,但對方在深夜把兩人拉到這裏,又分別付了一萬兩銀子的鑒定費,裏麵東西的重要性自是可想而知。
即便有人告訴他們裏麵裝的是皇帝禦寶,他們也不會吃驚。世上值得如此鄭重而又慎重其事的東西本就不多。
兩人知道自己下的這簡短的定論有多重要,也許關涉到自己的自家性命,卻又隻能下這定論,因為沒有其他的可能。
“好的,有勞兩位,兩位可以離開了。
兩位不必急著回家,今晚就在船上玩一夜,無論賭錢還是找女人,費用都算我們的,就算是我們一個小小的東道吧。”
這樣的誘惑沒人能拒絕,兩人在黑暗中雖然看不到麵露的喜色,心頭卻是狂喜,在海盜船上盡情狂歡一夜,可就不僅是區區的一萬兩銀子了。
二
兩人離去後,屋子裏剩下的兩人依然靜坐不語,如同睡著了一般。
“看來東西不會錯,”不知過了多久,那個冷淡的聲音再度響起。
“公孫絕既說完璧歸貨,他沒有說謊。”
“他還可以活下去。”屋子右上角一直沒開口的人終於開口了。
他的語氣很輕,卻又仿佛對什麼事都已厭倦,甚至在說到一個人的生死的時候,也好象在說一棵野草。
“是時候打開了吧?”那個冷淡的聲音問道。
“好吧,”屋子右上角那人答道,好像這是件很不情願做,卻又不得不做的事。
燭光下出現了一隻手,修長、白皙如女人的手,用長長的指甲刮著箱子上的火漆。
三
馬如龍並沒有離開,也沒有故作清高的拒絕那兩萬兩的籌碼。
所以他又有了賭本,還可以在這張賭台前坐下去,直到輸光為止。
今晚到這間貴賓室來的人很少,有幾夥人都坐在四個角落裏的花梨木椅子上,低聲地交談著,角落裏很暗。
馬如龍看不清他們的臉,也聽不清他們在交談什麼,屋子中隻有幾個衣著暴露的少女像燕子們飛來飛去,為客人們倒酒添茶。
尋找能得到豐厚小費的機會。
到這個屋子裏的客人出手都很大方,尤其賭博時,小費就是一兩個籌碼。
馬如龍把二十個粉紅色的籌碼落得高高的,卻沒人注意到,更沒人想走過來贏這些籌碼。
“這些人是不是都太有錢了,不屑於和我賭?”
馬如龍心裏嘀咕著,腦袋轉來轉去,希望那些交談的人中有人能站起來,走過來,哪怕一次輸掉這些籌碼,也比這樣仿佛坐在死人堆裏要好。
他突然看到一個人在和這間貴賓賭室的總管在說什麼,眼睛不時向他這麵瞥來幾眼。
看到這個人,他想起來了,這個人就是一直跟在送給他這堆籌碼的那人身後,隻不過那人一出現時,所有的目光便如磁吸石一般集中到那人身上,幾乎沒人注意到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