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豆腐西施(1 / 2)

當後院槐樹上最後一片葉子掉下來的時候,閻老六死了。

在這個命比紙賤的社會裏,閻老六的死顯得那麼無足輕重,甚至連山下石板村消息最靈通的王大麻子都沒有驚動,就那麼無聲無息地死了,死的極為平靜,安詳。

第一個發現閻老六死的是他從野地裏撿回來的徒弟張雷。

早上閻老六說他想吃山下王寡婦的豆腐腦,張雷那時正在被窩裏做春夢,心裏千百個不願意起床,就說師父你等等,等我在夢裏洞房完就去給你打。

閻老六沒回話,直接用笤帚疙瘩將張雷從床上趕下來,攆到門口才說:“一碗豆腐腦倆包子,必須是熱騰騰地,多放辣子,十分鍾之內必須趕回來,晚了我就吃不上了。”

張雷極不情願地去廚房拿碗,心裏把閻老六罵了千遍:死老頭子還不死,活在世上害人。罵完順便從掛在梁上的籃子裏掏出塊冷饃,丟給躺在柴房的黑虎。

黑虎今天也不知怎麼回事,蔫兒吧唧地趴在地上,直視著迎麵飛來的冷饃也沒有像往日般歡呼雀躍地跳起來一口接住,任憑凍的跟磚頭樣的冷饃砸在狗頭上,一聲不吭。

張雷看了看原地不動的黑虎,出聲威脅道:狗東西還不起來吃?還想餓死不成?

黑虎似乎沒聽見,依然趴在原地,眼皮耷拉著,一動不動,若不是鼻前仍規律地噴出些白霧,張雷隻怕要當場判定黑虎死亡,立即動手宰了吃狗肉。

黑虎是閻老六的寶貝,可不是張雷的寶貝,他想吃狗肉已不是一天兩天了。

從這裏到山下的石板村大概兩裏路,現在又打了霜,到處都滑不溜丟,要在十分鍾打一個來回,似乎有些難度。下山其實都好說,問題是上山,豆腐腦一出鍋最多五分鍾就冷了,那時候打上來還有啥意思,讓閻老六吃冷豆腐腦不是張雷的一貫作風。

走到房前的桐樹前,張雷哈了口氣,雙手搓了搓,調息三次,然後一聲低吟,身形展動,像隻猿猴般上了樹,進而開始每日必練的樹梢跑酷。

跑酷是城裏人的名詞,他們在鋼鐵水泥構成的森林裏上突下竄,向世人展示著自身靈活健壯協調的身體。張雷練的這個不叫跑酷,閻老六說這叫草上飛,不過淩雲峰上沒有成片的草叢,隻有密密麻麻的參天大樹,因此張雷也隻能在樹梢樹枝上來回飛,於是草上飛就成了樹上飛。張雷嫌不好聽,在山下電視上看到過一次跑酷,就改成了樹梢跑酷。

從住所到山下這條路,張雷已經跑了十五年,從五歲開始先在木樁上跑,到十歲換到樹枝上跑,最後到現在閉著眼在樹梢上竄,張雷早就練出一身紮實的硬功夫,身形比猴子還要靈活。

從山腰到山下,兩裏山路,從上往下跳,張雷用不到兩分鍾。

快到石板村時張雷慢了下來,跳上那顆熟悉的楊樹後便出溜溜滑下來。

不得在外人麵前炫耀自己的功夫,這是閻老六當初教張雷時說的第一句話,又在以後的歲月裏用拳頭和棒子反複讓張雷把這句話銘記於心。

盡管張雷想不明白,為什麼閻老六不喜歡在外人麵前表露功夫,但長久以來的強壓統治讓他變的聰明,不該問的事不要問,需要自己知道的事時候到了他自然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