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他就這樣,酒喝多了,舌頭一硬,說話就走板,想啥說啥,都是無心的。你看,今天大家都挺高興的,你就別生氣了。”兒子到底是親生的,就是不對,兒子也要為他打個圓場。看孫曉紅真生氣了,任浩軒用近乎乞求的語氣說。孫曉紅有點兒心軟了,想想自己剛才過激的情緒,也挺失控的。她越想越委屈,越想越難過。她什麼事情都可以原諒,就是不能原諒被人把自己當傻子一樣無端欺瞞。她覺得自己真是窩囊,卻又不好發作。
她太寒心了。為了準備這桌豐盛的酒菜,爸爸特意去市場裏買回來幾根新鮮的豬排骨和幾條活蹦亂跳的江魚,媽媽現殺了一隻母雞,全家人,老的老,小的小,整整忙活了一上午做的這些飯菜,竟然招待了一個口是心非的人,孫曉紅能不鬱悶嗎?
說得真好,什麼我有兩個兒子,小兒子有啥,一定給大兒子啥一定不會偏向,到什麼時候都得一碗水端平了。然後,又把話拉回來,說什麼出頭椽子先爛之類的話,分明是看自己太好說話,老兩口子在家都研究好了,跑來故意這麼說的。
現在看來,任浩軒他爸媽能給自己一個碗底都不錯了,剩下的指不定被哪個姑娘給暗了呢。“哼,沒錢就說沒錢的話,跑到我家來裝什麼大尾巴狼,知不知道世界上還有廉恥二字了!”孫曉紅越想越生氣,她再也不能平靜下去,也不管任浩軒生不生氣,張嘴就說:
“無心的?我看是故意的吧?你爸他那麼大歲數,又不是三歲兩歲的孩子,可以順嘴開河。像他這麼精明的人,心眼多著呢,常年在外麵混社會兒,連吃肉都能算計到骨髓油裏去,說他無心,真是笑話。你也不用替他說話,他這樣為老不尊,都生舊骨頭長舊肉了,誰也不能把他怎樣。不過,有一點兒可以聲明,他要是再當著大家的麵胡言亂語,你就趕緊把他給領回去吧,自己有啥不順心的事兒回家去說,省得在這裏丟人現眼”
“你這話說得可不太好聽,他也沒那意思,是你疑心太重,啥事兒都不往好處想。”任浩軒這樣冤枉自己,孫曉紅聽了更是生氣。
“他肚子裏麵有啥小九九,別以為我不知道。不就是拿不出錢來,還想打腫臉充胖子嗎?他是不是不知道這錢是哪來的吧,要不我一會兒進屋當著大家的麵,把這事兒抖落抖落,讓他明白明白,也讓在座的每個人,都見識見識你爸是怎麼行事兒的!”
“你這麼做又是何苦呢,他是我爸,他要是在你家丟了臉,你臉上也不光彩呀!曉紅,你傻呀。今天是咱倆的好事兒,你總不能自己給自己拆台呀?你就看在我的份上,別跟他計較了。”
在這種情況下,孫曉紅也不想讓任浩軒難堪,既然他爸都豁出這張老臉了,也不沒有必要讓他們再留下去。她下一步的想法,就是趕緊把他打發走了,再去考慮其他的問題。但這話又不能明說,隻能找個借口,讓他們父子借坡下驢。
於是,孫曉紅就話趕話地說了一句:“這還沒怎麼樣呢,他就這樣對我,等結婚以後,說不上啥樣呢?”盡管孫曉紅一肚子怨言,若要讓她馬上離開任浩軒,她還真沒這個勇氣。這個對象說到底都是自己選的,若是這個節骨眼上出了什麼問題,她的糗可就丟大了。
一種心疼的感覺湧遍全身,孫曉紅臉漲得通紅,她咬著嘴唇,站在院子裏麵一言不發。現在已經沒有退路,隻能是硬著頭皮往前走了。她心裏憧憬的那些美好願望,都被任浩軒父親的到來,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陰影。她突然感覺周圍好冷,一種不可名狀的壓力,像一個青麵獠牙的惡魔,向心頭襲來,將她裹挾在一片混沌的塵埃之中。
這場酒宴不歡而散,任浩軒他爸沒有得到孫曉紅的尊重,他鐵青著臉,彎著水蛇腰,特別固執地走出了孫曉紅家的大門。頭也不回地走出胡同,喉嚨裏小聲地咒罵著。誠實的人未必都是傻子,誰都明白,當他虛偽的麵具被大家無情地揭穿後,他隻能掩耳盜鈴般地逃走了。任浩軒有這樣不靠譜的父親,也真是難為他了!
他們走了以後,曉紅媽怒不可遏地對曉紅說:“你沒事兒去胡同裏打聽打聽,你看看誰家姑娘找對象不好好打聽打聽,你可倒好,找的這叫什麼人家啊。行,家裏窮點兒也沒啥,隻要人好,窮沒根,富沒苗,隻要肯吃苦,認幹,兩個人齊心協力,早晚都能過上好日子。你看看他爸,哪像個過日子的人,張嘴閉嘴都三吹六哨的,給點兒臉,都能騰雲駕霧,以後,你嫁到這樣的家裏,我看也過不了幾天好日子,早晚都得被他們給欺負死,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趁早和他們家抖落幹淨,花他家多少錢,咱們給他多少,不然,有你好果子吃。這樣的玩笑,咱們可開不起。”媽媽的話對孫曉紅的觸動很大,她也想過這些問題。
可是一想到任浩軒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孫曉紅又於心不忍了。媽媽見她優柔寡斷的樣子,她更加氣憤。為了讓孫曉紅死了這條心,她從桌子上一把抓起任浩軒他爸留下的那幾張錢票,往她的麵前狠狠一摔:“就他家給的這幾個錢,都不夠你爸和我進城賣一趟菜掙的多。從這一點兒就能看出,他爸媽根本就沒把你放在眼裏。就這點兒,他家的人就不可信,你也不想想,自己以後的日子能好過哪裏去。他們家占便宜都占慣了,和咱們家比,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曉紅,你醒醒吧聽媽說句話,別在執迷不悟了!”孫曉紅咬著嘴唇沒有說話,她鼻子一酸,眼淚在眼圈裏直打轉轉,一對一雙地掉了下來。她低著頭,兩手不停地搓著一角,真的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