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絕命的消息,如五雷轟頂,幾乎把她的內髒炸得碎片橫飛。她的眼前一片模糊,頓時有點兒把持不住了。她沒有哭出來,隻是臉色有些蒼白,看來她的心裏素質還是不夠強大。
畢竟是自己的娘家侄子,年紀輕輕的就出了事情,他跟自己有打破骨頭連著筋的血緣關係。突然聽見這樣的事情,她在走廊裏麵晃了晃,馬上捂著胸口靠著牆站了一會兒,好久才說出話來:“這就是命啊。他現在剛剛過好日子,才三十多歲,咋就得了這要命的病呢?老天爺呀,咋就不長長眼睛啊!”說著,她的眼淚刷地流了出來。
她剛要嚎啕,一想到是在自己的家裏,馬上止住了眼淚輕聲問道:“你大哥現在是在醫院呢,還是在家裏?”她想說,我現在是去醫院呢,還是去他家裏。如果在醫院,證明病人還能活幾天。要是在家裏的話,就證明他已經有今天沒明天了。
“已經從醫院裏回來兩三天了!他現在已經吃不進任何東西了!三姨,你要是想去看他,咱們現在就走吧!”來人壓低聲音說,看他急不可耐的樣子,一直催促著任浩軒他媽快點兒跟他離開,可能還要給別人送信。
“我說你這人咋這麼墨跡呢!你倒是去不去給個痛快話?人家孩子還等著給別人送信呢!要去的話趕緊進屋收拾收拾,別讓人等著!”任鐵嘴在一旁插嘴道。他見來人還在走廊裏麵站著,就把他讓到東屋的炕沿上坐了下來。
“人現在已經不行了,腦子卻很清醒,他也沒有別的願望,就是想在臨死之前,見見這幾個姑姑。三姨,你要是去的話,就和我一起走吧。”二姨家的大哥,見婆婆猶豫不決,馬上勸了她一句。
“我……我……我可怎麼辦呢!”婆婆的舌頭在嘴巴裏麵幹轉轉,發不出一個清晰的字音來。她不是不想去,而是擔心花錢。眼看著娘家侄子已經沒幾天了,她這個當姑姑的,要是空著手去看一個奄奄一息的病人,那得多難為情啊。
可家裏的那些錢,雖然不是自己掙的,但是就這麼沒了,她也是挺心疼的。她自己當了大半輩子家,從自己手中溜走的錢也不少,但是到了正用的時候,還是說了不算。
“我什麼我,趕緊收拾收拾快點兒去吧!”任鐵嘴嘴裏是這麼說,卻不想從兜裏掏出一文錢來。他就愛做表麵文章,婆婆見他不發話,自己也沒辦法帶著錢走出這間屋子。
她在屋子裏麵來回走了幾次,急得頭上直冒汗,想去又不想去,弄得她外甥也跟著著急。
聽見她們在東屋的說話聲,孫曉紅從西屋的門裏探出頭來,她在門外聽了半天,似乎也聽明白是怎麼回事。婆婆拿不定主意,是因為她心疼花錢。她轉身回到屋裏,連想都沒想就從背包裏麵把錢包拿了出來,然後從裏麵抽出幾張錢攥在手裏,默不作聲地進了東屋。
這些錢是她的班主任費,她想用這些錢買件衣服穿。現在看婆婆也挺為難的,就當著大夥的麵,把錢交到她的手裏:“去看看大哥吧,你是他親姑姑,這個時候不去看他,等她死了再去,給多少錢也花不著了。這些錢你拿去吧,趁著大哥還能吃東西,就給他買幾樣能吃的東西吧。要是等人沒了再去,那可就不一樣了!”
孫曉紅的一番話,令婆婆非常意外。她真的沒有想到,她從來沒有放在眼裏的兒媳婦,在關鍵時刻,居然能這麼做,她心裏一陣愧疚。
馬上過年了,她一樣東西都沒給她買,現在還要花人家的錢,好像有點兒不太好意思。她稍稍猶豫了一下,抬眼再看孫曉紅手裏那幾張花花綠綠的鈔票,在自己的眼前晃來晃去時,她不僅又動心了:“反正這錢是白來的,隻要是不掏自己的腰包,不花白不花。”
婆婆這樣一想,覺得花這些錢就是理所當然的了。她一把接過錢去,連讓都沒有推讓,就裝進了自己的衣兜裏麵,孫曉紅的這幾張鈔票就當無私捐獻了。
婆婆把錢接到了手裏以後,很快穿好了衣服。她坐著她外甥的摩托,疾馳而去,可能還沒等走出這個村子,就把剛才的事兒給忘了。回到西屋後,孫曉紅悶坐在那裏,她突然覺得自己真是太傻了。平白無故地給了人家那麼多錢,也沒見人家怎麼領情。她想來想去,還是得報怨自己。人家也沒抬手朝你要錢,你主動送上去,誰怕錢多咬手啊?
都是白眼狼,給多少也不說一個好字,活該自己被人瞧不起,孫曉紅突然跟自己賭起氣來!
世界上最能打動人心的,可能就是這些鈔票了。如果,孫曉紅沒有文化,沒有工作,再落在這樣的家庭裏,她的日子裏說不定還能擠出多少滴委屈的眼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