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曉紅忐忑不安地被叫到東屋時,她的目光迅速在婆婆的臉上瀏覽了那麼一秒鍾,見她連眼皮都沒撩一下,馬上收了回來。她把臉望向任浩軒,那種複雜的眼神,如同晚秋裏那片幹枯的霜葉,帶著寒雀掠過的憂傷,打著漩渦般的冷漠,悄然無聲地落在了僵硬的地上。
“換個頻道吧!我不願意看這樣的連續劇。你看裏麵那個媳婦,表麵上看挺文明的,長得跟個人似的,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我一看見她,腦袋就疼。還是換那個唱二人轉的頻道吧,看二人轉多喜慶!”孫曉紅剛剛坐下,就聽見婆婆一邊嗑瓜子,一邊埋怨任浩軒,她見兒子沒吭聲,一把多過他手裏的遙控盤吧嗒一聲,電視的屏幕上馬上轉換了一個畫麵,馬上響起了一個高亢的男聲。
婆婆的話置地有聲,她唱反調,屋子裏麵人沒有人敢惹她生氣,孫曉紅的眉心微微蹙了起來。眼前沒有台階下,她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看也不是,不看還不是,隻能幼稚地擠在任浩軒身後,低頭坐了下來。她不是不愛看二人轉,隻是這樣的節目實在不是自己這個年齡看的,她見婆婆衣服得意洋洋的神態,頓時心灰意冷。
涼一顆心隻需一瞬間,就在一切都順理成章的時候,孫曉紅尷尬地坐在那裏,突然感覺到自己在這個家裏,已經倍受孤立。她不知道怎樣去迎合這個很難相處的婆婆,也不想讓自己的身心倍受折磨,隻能把自己變成一個啞口無言的木偶,然後僵死在這個沒有憐愛的冰窟裏麵,走不出來。
屋子裏麵的人都在看電視,根本沒有人在乎她的存在。她不想看這些畸形的麵孔裏帶著的壞笑,便轉開身,默默走掉。在這個家裏,她可有可無,已經無足輕重,她感覺家裏連一條板凳都比自己有地位。當她夾著尾巴逃掉的時候,還從門鏡裏麵窺見了婆婆繃著臉,苛刻地白了她一眼。
“哼,我也沒說什麼話呀!她怎麼還走了那?她到我們家當媳婦,我對她已經夠好的了,心裏還有啥不滿意的,我這都快把她當祖宗供著了!這是我家,不是她家,我想看啥電視還用請教她呀!”這句話聽起來頭頭是道,她就是沒有想到,它釋放出來的殺傷力,比原子彈爆炸還要磨損人性。
“還不是她自己願意走的,我又沒虐待她。不看拉倒,以前看她還挺好的,現在見人連句話都不說,我看她是越來越不像話了,不知好歹的東西!”婆婆常常拿她自己的一套標準去挾製孫曉紅,見她從來都不反抗,就更加變本加厲。她已經不是一次這樣說話了,每次當麵指責,都被孫曉紅用無聲的辦法化解,令她大為惱火。
婆婆說話的腔調裏麵帶著荊刺兒,看樣子能把人一棒子打死,而且一點兒不留後路。孫曉紅聽了她剛才的嘀咕聲,她的心又是一顫,像秋風掃過的黃葉,幹枯,破碎,滿目淒然。不就是她姑娘走的時候,自己沒出門去送她嗎,她怎麼還記仇了。真是有其女,必有其母,奸懶饞滑,樣樣皆有,全是一丘之貉。
在她的麵前,孫曉紅不在乎吃,不在乎穿,她想在情感方麵取得婆婆的認同。可是她想錯了。婆婆整天放在嘴邊的那句“我對你比對我姑娘還好!”這麼輕而易舉就說出來的話,聽起來多麼刺耳啊! 婆婆竟然昧著良心把這句多麼美好的話,說得那麼虛假和無縫可鑽,她可真夠別有用心的呀。在無數次的傷心之後,孫曉紅才漸漸發現,她這句給自己戴高帽子的話,卻是一句沒有人性的赤裸裸的謊言。然而就是這些話,差點兒把孫曉紅打到了十八層的地獄裏麵,永遠都不得翻身。
此時,她感到了萬分孤獨,她把臉轉向雪白的牆麵,孤獨地靠了過去,把淚水落在的影子裏。
敢問一下,你女兒在婆家若是受了這樣的委屈,你會怎樣想呢!孫曉紅帶著滿臉的惆悵,在心中結下一個永遠也打不開的大疙瘩。她不再恨婆婆,她恨自己。如果再這樣遷就下去的話,她就會徹底崩潰。她越想,心裏越不是滋味。她默默地忍受著他們一家人對自己的無情打壓,心裏全是憤恨。
她心裏也想好了,反正也沒有人站出來替自己說話。以後不管啥事兒,他們要是再用語言轟擊自己的話,那可就怪自己不客氣了。
婆婆養了兩頭豬,每天做飯的時候,都要用做飯的大鐵鍋溫一鍋豬食給它們吃。她溫完豬食的時候,從來都不刷鍋,廚房裏麵總有一股驅逐不去的酸味。這種令人作嘔的氣味,令人頭昏腦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