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在三九,熱在三伏。秋後的伏天,燥熱得變本加厲,讓人很難適應。
正午時分,驕陽似火,飛塵滿天。一浪高過一浪的熱氣,像火山口裏崩噴的烈焰,在空中四處飛濺,它們的目的,無非是想把眼前的大地烤成一片焦碳。對著大自然低頭,活著,即是忍耐。
鄉村路上,行人稀少。那道斑駁的路麵,散發著青草的味道,像一條九曲回旋的長蛇,在沒有盡頭的田野中間慵懶地爬向天邊。天是藍的,地是厚重的,人是大自然最滄桑的傑作。
一輛載滿乘客的中巴,沿著濃蔭遮蔽的公路優哉遊哉地徐遲而過,被車輪碾過的路麵,瞬間濺起一道道嗆人的土霧,盡顯烈日的煩燥和不安。
車廂裏麵十分擁擠,像一鍋蒸熟的豆包,牢牢地把這些揮汗如雨的怨男俗女們都緊挨緊靠地粘在了一起。開始的時候,他們還喋喋不休地怨恨這千變萬化的鬼天氣,可說著說著,都沒了動靜。
隨著車身的搖晃,懨懨欲睡的乘客們都閉緊了嘴巴,人們懶散地坐著,像一群呆愣的木偶,誰都不願意多說一句話。在如此高溫幹燥的天氣裏乘車出行,簡直就是一種空前絕後的煎熬。
一身樸素的孫曉紅茫然地坐在最後一排的雙人座位上,完全沉浸在自己孤獨的世界裏,她那麼文靜,又那麼柔弱,好像一陣輕風吹來,都能將她刮倒在地。她身上的傷口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幸好是皮外傷,養養就好了,要是內傷,她這輩子也就廢了。麵對這樣的世界,她現在已經別無所求。
她從考場回來,又經曆那麼多煩心的事情,她就沒有高興過。而高考的成績,讓她很難再露出笑容,她就像一個消極避世的人,越來越不合群,越來越不愛說話了。
然而不愛說話,並不代表自己什麼都不是。她喜歡安靜的世界,那裏沒有傷害,沒有煩惱,也沒有勾心鬥角和爾虞我詐,那裏的風景,一切都是清風朗月,天高雲淡的樣子。
她安靜地坐在那裏,把雙手搭在膝蓋上,憂鬱地望著車窗外麵的風景,逆著光線,不難看出她清秀的五官和恬淡的心緒,在自成風景的角落裏,仿佛身邊這個世界跟她沒有任何關聯。
隔著車窗, 放眼望去,窗外是一片連著一片的青紗帳,那些一人多高的玉米杆長勢喜人,它們喝足了昔日的雨水後,便躺在毒花花的太陽低下,啞然昏睡。它們經曆了那麼多的不如意,竟然還能安定自若的站在那裏,難道自己連路邊的一棵樹或者是一棵小草都不如嗎?
孫曉紅的右麵坐著一個穿著俗豔的農村婦女。這個女人,身體肥胖,說話粗聲粗氣,像個怨婦。上車的時候,她還沒坐在那裏,不知道什麼原因,她竟然一眼相中了這個座位。就從前麵蠻橫地擠了過來,一屁股坐下後,就沒見有過好的臉色。
隻見,她鐵青著臉,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因為車廂裏過於悶熱,她大口地喘著粗氣,手裏舉著一個塑料瓶子,她一邊喝礦泉水,一邊絮絮叨叨地發著牢騷。孫曉紅見她這樣,一點兒好感沒有,她一直把臉側向窗外,以至於脖子抻得酸疼了一路。
女人沒有發現自己有多煩人,依然絮絮叨叨地埋怨。從她嘴裏噴出的唾沫星子,散發著熏人的口臭氣味,在車廂裏到處擴散,攪得周圍的鄰座都捂著鼻子,斜著眼睛瞪她。而她卻不知自覺,依然狂噴口水。
這個無所顧忌的女人,可能是在家裏我行我素慣了,她用寬大的手掌胡亂地在臉上擦著汗水,嘟嘟嚷嚷怨天由人:“這是什麼鬼天氣啊?熱死我了!要是再這樣熱下去的話,我這臉上非曬出油不可!”她的呱噪,特別煩人,好像是故意為了引起他人的注意。可是,身邊乘客們都像躲避瘟神一樣,都用後腦勺來抵觸她,誰也不願意觸這樣的黴頭。
她見車上沒人搭話,覺得特別尷尬,故意抬高聲音催了一句:“我說司機師傅,你還能不能開快點兒了!”這句話說得很厭惡,她得罪人之後就心虛了。本來想找回點兒麵子,這會兒又憋了回去。
可能是人醜多作怪。也不知道誰給她的自信和膽量,四周環顧了一下,她可不管別人高不高興,嘴裏嘟囔著,又開始大放厥詞:“這車開得太慢了,就這蝸爬的速度,什麼時候才能到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