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點的時候,鄭州的交通剛剛好點,徐晴的寶馬幾乎是遊回了家,一進門就把所有跟交通沾上邊的相關部門罵了一個遍。我笑嘻嘻地聽著,問了幾句生意咋樣的話,就回屋睡覺了。深夜的時候,也不知道是幾點,手機鈴聲猛然響起。我足足坐起來半分鍾才意識到是手機鈴聲而不是鬧表。一個陌生的號碼。鈴聲持續地響著。不是騷擾電話。勉強打起了精神,清了清喉嚨,問道:“誰呀。”“哥,是我。”哥?我還真不知道我有妹妹啊,立刻想到了各種騙子,喊你幾聲,然後讓你猜她是誰,然後忽悠你郵錢。警覺心立刻起來了。那麵的女孩聲音嘶啞,似乎還在抽泣。“我沒有妹妹,掛了。”“哥,是我,我是小雨。”小雨?沒印象,肯定是騙子。“哥,救救我,哥,我是小雨啊,你見過我的,你還請我吃過飯。”小雨?小倩的妹妹?那個瘦弱如猴的女孩?“我是小雨,你救救我吧,我沒有別人能找了。”“怎麼了?你慢慢說。”“我姐夫,我姐夫……他把我給……給……嗚嗚”“你姐夫?”“對,對,就是朱總。”我的心沉了下去,我離開單位時,在飯桌上小雨欲言又止,她的擔心終究變成了現實。朱總那個混蛋,終於沒有放過這個女孩。他糟蹋了小倩之後,又終於將魔爪伸向了小雨。我急忙問清了地點,借了徐晴的車開了過去。那麵徐晴問我又出啥事了,我也沒有回答,隻說是朋友有事,畢竟事情究竟是不是小雨所說,以及她現在怎麼樣了,我還不清楚。萬一沒有什麼事,我不是毀了一個人的清白麼?到了地點,兩條路的交叉口,小雨蹲在黑暗的角落裏,抱著肩,衣服破爛不堪,正在深夜中瑟瑟發抖。“上車。”我推開了車門。小雨上了車,坐在後座上,直愣愣地看著我,然後慢慢地躺了下去,抱著自己的肩膀,死死地摟住自己,沒有出聲,但是我看到淚一滴滴落在了車座上。我緩緩地開動了汽車,沒有目的地,就這樣在深夜的鄭州走著。我們誰也沒有說話,我不知道該如何開始這個話題,而她隻是在默默地哭。了無聲音。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這種沉默夾雜著漆黑的夜,壓得我喘不過起來。我打破了沉默,問道:“用報警麼?”小雨仿佛受到了驚嚇:“不,不,千萬別。”“現在還能找到證據,夠那個王八蛋受的了。”“不,不,我害怕。”“怕什麼,就是你和你姐這樣膽小的,助長了那個王八蛋的氣焰。你姐呢?知道麼?”“嗯,她看到了。”看到了……這是怎樣的一個情景……我無法想象。“你姐也不是人,報警一起收拾了他們。”我差一點沒氣死,會有人把自己的親妹妹奉獻給色狼麼?我看她是瘋了。“不怪我姐……”小雨斷斷續續地說了事情的過程。今天下暴雨,小倩和小雨租住的房子離朱總的公司比較近,於是朱總打算今天就過來住了。但是巧的是小倩今天在一個小區宣傳,也因為這場雨被耽擱了。由於小倩跟朱總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小雨想也沒想就讓朱總進了屋,確切地說,現在是小雨住在了朱總和小倩的家,而不是朱總到了小雨家。朱總在家裏轉了幾圈,打電話給小倩,得知小倩需要很晚才能到家,就讓小雨給他做飯。大雨雖然停了,雷也不打了,但是天上的雨其實還不小。小雨出去買菜,回來後身上都濕了,就在小雨去洗澡換衣服出來的時候,朱總守在了浴室的門口,將小雨推進了臥室,撕爛了小雨新換的衣服,就在那個平日裏他與小倩翻雲覆雨的床上,把小雨給強暴了。如同當年他強暴小倩一般。事畢,朱總抽著煙,得意地看著在一旁哭泣的小雨。讓小雨以後乖乖地跟著他,他給她姐的都會給她。讓小雨想清楚了,吃他的喝他的,早就該跟他。讓小雨弄明白,這事情傳出去了,小雨就沒法做人了。讓小雨知道,如果她姐知道了,永遠也不會原諒她。威脅加利誘。就是想要小雨以後也變成他的情人。就是要這對姐妹花一起服侍他這個禽獸。小雨不知所措,就在這時,她看到了站在門口流淚的小倩。小雨站了起來,居然如同做錯的孩子一般,哪裏知道小倩不但沒有怪朱總,而是上前發瘋一般給了小雨幾個耳光。小雨被打懵了。在滾出去的聲音中。小雨衝入了鄭州的黑夜裏。在冰冷的夜,她拖著殘敗的身體,在黑夜中痛哭。偌大的一個城市,她無處可去。然後她在手機的角落裏翻到了我的號碼。她也想起了我的承諾。我忽然覺得相比較朱總的禽獸,小倩簡直就是個禽獸中的畜生。我沒有辦法理解她瘋狂的思想裏是怎麼想的。但是我覺得相比較小雨肉體上受到的折磨而言。小倩對她的舉動,無疑更加傷害了她。可是,現在怎麼辦?我們該怎麼辦?繼續在黑夜的鄭州漫無目的地遊走麼?期待著冰冷黑暗的都市能夠帶走這一切?等到太陽出來的時候。一切都會好麼?就會是一個新的開始麼?我們會忘記一切麼?“你有地方可去麼?”“我想回老家。”小雨答道。“行,我明天送你去客運站。其他的你都不用管了,你真的不想懲罰一下那個混蛋麼?”我問道。“不,我不想讓這件事情讓任何人知道。為了我,也為了我姐。我隻想離開這裏,我忽然很害怕這裏,我覺得我不適合在城市裏生活,這裏就好像一個巨大的野獸,隨時都會把我吃掉。”小雨顫抖地抱住自己瘦小的身軀。我歎了口氣,對於壞人,為什麼一定要沉默?你可知道,邪惡的猖狂正是由於善良的沉默。你的沉默,會被壞人當成放縱自己的理由。你或許可以離開這裏,可以忘記這一切,那麼他不會再去禍害更多的人麼?在那些人受到的傷害中。有你所出的一份力。你也是共犯,是同謀。但是我去也不能將這一切對這個剛剛受到傷害的女孩說,我隻能答應她的要求,摸了摸錢包,銀行卡帶在身邊,拿點錢讓她回老家,忘記這一切,從新開始。畢竟,她的人生,隻能由她做主。她家是個小地方,最早的一班火車也要十點,我拉著她到了火車站,買好了票,又給她取了一千塊錢,不顧她的拒絕,塞在了她的手裏。但是這時天還沒有亮透,我擔心她一個女孩,而且現在的精神有些恍惚,在這裏會出現什麼狀況,又陪她在開封菜裏坐了幾個小時。小雨瘦小的身軀一直都在發抖,身上破爛的衣服引來了許多人的觀望,但是沒有辦法,這個時間我真的沒有地方給她買衣服去,隻能由她到了縣城自己買了。她與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這話,會忽然之間愣神,然後淚流滿麵。“會有報應的。”這是我唯一能夠安慰的話。但是這句話連我都不相信。可是,就在恍惚間,報應來了。早餐與早讀,大概是這個活動,你吃早餐套餐,會送你一份報紙。氣氛過於尷尬,我隨手打開了報紙。然後我便見到了報應。就在昨天深夜,某小區,一朱姓男子與一年輕女孩裸死在出租屋內。兩人的關係不明。現場呈現一種很詭異的狀態,即便讀著文字,我也感到了脊背發涼。報紙大概是這樣描述的。根據警方判斷,這是一起自殺殉情案。朱姓男子脖子被割斷,女孩的手腕割裂,兩個人裸死在雙人床上,床頭擺著兩個人的親密照。死的時候,女孩割腕的手環過朱姓男子的腰,臉貼在朱姓男子的肩膀。男子則成大字,躺在床上。凶器則是放在床邊的菜刀。不僅如此,仿佛害怕兩個人死得不夠徹底,除了這兩處致命傷之外,煤氣也被打開,也正是煤氣的氣味引得鄰居報了警。經過驗屍,男子血液中有安眠藥成分,兩人均因失血過多而死,男子死之前還爬行了幾米遠,但最後又被弄回了床上。而且兩人死之前有過性行為。很確定無疑的案件,而且兩個人的關係並不一般,可能是因情自殺。正是這種案情確定,有噱頭又不能引申出什麼敏感話題的故事,才會迅速地出現在當天的報紙上,否則你隻能通過無所不能的網絡才能獲知這一切。經過報紙的描述,我仿佛能夠看到小倩那個瘋狂的女孩,然後把混有安眠藥的飲料遞給了朱總,拿起菜刀割裂了熟睡中朱總的脖子,打開了煤氣,割開了自己的手腕,然後擺了一個親密的造型。與朱總一起死在了房內。我不知道她為什麼這樣做。我也不清楚她為什麼變得瘋狂。她愛朱總麼?她恨朱總麼?她為什麼要選擇這種方式結束他們身上的罪惡。我理解不了。但是我默默地將報紙遞給了小雨。這種事情是瞞不住的。小雨見到後,沒有我想象的失聲痛哭,而是呆呆地看著報紙,一遍又一遍地看。直到最後,忽然嘶啞地喊了一聲:“姐。”捂著嘴跑進了衛生間。而我,還沉浸被小倩瘋狂舉動的震驚中,無法恢複。我沒有想到,那個懦弱的女孩,那個墮落的女孩,那個瘦小的女孩。身軀中居然藏著如此堅韌的意誌力。藏著如此可怕的恨意。更沒有想到,她會如此地瘋狂。而在這瘋狂舉動的背後,所蘊含的一切,我都無從知曉。我體會不了她與朱總的感情。我甚至都不知道是恨還是愛,讓她走到了最後的癲狂。但是一切終究是結束了。在我送走精神崩潰的小雨後。這一切終究結束了。用不了多久,便沒有人會記得昨天那場暴雨。正如沒有人會記得報紙上那段詭異的情殺。而小雨昨夜所遭受的一切,她所失去的一切,更會在人們的冷漠中被隱藏起來。小雨也會如同那場暴雨一般,被城市的下水道遞送出去。這個冷漠的城市又驅逐了一個子民。驅逐了一個被它肆意傷害、肆意淩辱之後的子民。它又收到了一個脆弱的靈魂,然後將這個脆弱的靈魂放入地獄之火中,看著它的爆裂,如同一串節日的煙花。它張開了它的巨口,告訴所有還懷有幻想與希望的人:它,又,贏,了。是的,這個肮髒的世界又贏了,它化身成每一個冰冷的都市,化身為每一個漆黑的夜,靜靜地吞噬著所有誤入其中的靈魂。用金錢,用美色,用七情六欲。它主宰了一切。而在這裏,等待你的。隻有懦弱地離去,或肮髒地墮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