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羽點頭,看來不管這個冷冰冰的聲音是誰,都一定和自己不熟。
“吾乃承極仙界的禦雷,你我算是舊識了。”禦雷冷言道,他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觀察這隻狐妖,但他與他想象中的模樣卻是截然不同的。在他的意識裏,傾羽狡猾、詭辯,他可以一次又一次地躲開天庭的圍捕,絕處逢生,在必死的局裏走出一條生路;他和天庭鬥智鬥勇,在他們認為最不可能藏身的地方潛匿了二百年;他讓人又愛又恨,即便是被編入了天庭的絕殺名冊,師尊也隻是下令擒他……今日一見,原來他與其他妖族真的並沒有什麼不同,他甚至根本算不上強勢,隻是多了幾分機智而已。
仙狐九尾傾羽,傳說中六界群妖中的翹楚,竟然是這樣的一個人?
禦雷有些不理解。
“原來你……就是雷神將。”傾羽笑笑,的確算是舊識了……他都追殺他二百年了,而今他落在他的手裏,也不枉禦雷那麼長時間來的辛苦。隻是他不明白,他今次要是死了他們不是正好可以如願以償?
“為什麼要救我?你們天庭……不是一直……一直都要置我於死地的嗎?”
“我沒有在救你。”禦雷垂眼,看了看有點接不上氣的傾羽:“我隻是不想提個死人回去交差。”
“那隻怕……隻怕你…”傾羽吃力地說著,聲音很小而且斷斷續續的:“要,失望了……”說完又咳出一口黑血。
活過來了又怎樣?烏夜啼的毒不得解,還不是要再次死去?
“別動,我替你把身上的毒吸出來。”禦雷扶正傾羽的腦袋,他的性子本來就極冷淡,這會兒雖然在救人,可說話依然是冷冰冰的。
“不可以……”傾羽抬起右臂擋住禦雷,阻止道:“那樣做的話……你……”
“自己都命懸一線了還想這些做什麼?再說我的死活與你何幹,你做事一直都是這樣優柔寡斷舉棋不定的嗎?”禦雷打斷傾羽,時間已經不多了,等烏夜啼的毒性滲透進五髒六腑,那麼他就算有心救人隻怕也是回天乏術。
他撥開傾羽擋在兩人之間的手,冷冷丟下一句:“烏夜啼這種毒對我們神族不起作用。”說著便俯下身去,覆上傾羽早就沒了血色的薄唇。
傾羽閉上眼,思緒飄回二百年前——
“小羽。”黑暗中是夙桐略帶沙啞的聲音,輕顫顫的。
已然失明的雙眼沾上微微的觸感,來自夙桐指尖最輕柔的撫摸:“小羽……尊主、尊主他怎麼能讓他們把你害成這個樣子?”
“滾開!”傾羽低吼:“不許你碰我!!!”
那一刻,他突然異常地討厭夙桐,討厭夙桐那種帶著悲憫的語氣,討厭被夙桐看到這樣的自己……他想推開他,但軀體被夙桐施了定身咒,竟是分毫都動憚不得。
“小羽別怕,我馬上幫你把毒吸出來。”夙桐淡淡地說道,沙啞的聲音還有些發顫。傾羽害怕極了,夙桐身上熟悉的味道靠近過來,他甚至能感到他呼在他肌膚上的鼻息。
“誰要你多管閑事?!”所有驕傲的偽裝仿佛在瞬間被撕破,他發狂一樣地歇斯底裏起來:“你給我滾!要你滾聽見沒有?你滾——滾啊!!!”
“以前不管遇到什麼事,我都喜歡讓小羽你幫我拿主意……”被大吼了一頓,夙桐也不生氣,隻是溫柔著眉眼,自顧自地說道:“但是這回,我想自己決定一把。”
“不!”傾羽咬著牙,被封住的身體卻連一點反抗的力量都沒有。
薄唇吮上驚痛的眼眸,夙桐十分輕柔地舔舐著,仿佛能吸走傾羽身上的烏夜啼是他這一生最光榮的事情。
那個時候,道場裏也下著這般大的雪吧?
時隔二百年,逃不過的事情,終究還是逃不過。
雪,還在輕飄飄地下落著,銀裝素裹的世界裏,淡淡的青色和渾厚的濃黑交纏在一起,一星如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