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下的屋簷,被定身訣縛住的傾羽倏然感到一陣崩裂似的頭痛,黑暗中,無數支離破碎的片段,忽地從記憶的縫隙裏破土而出,一點一點,聚沙成塔地明晰起來。
他看到染血的白色衣袍,發狂的父親,老狐王漠然勾起的唇角,還有翩然倒下的美麗女子……優柔的光河中,奄奄一息的女人輕輕地用掌滑過他的臉頰,還來不及說些什麼,那隻手便又在他耳邊重重垂下。血……到處都是血!肮髒的,粘稠的,鮮豔在女人的屍體上,他的手上,還有老狐王的衣袍上。
明明滅滅的記憶裏,隻有無知的秋千架還一直搖晃不止。
“不……”交疊的雨聲裏,傾羽顫抖地伸出雙手攤在失焦的眼眸麵前,仿佛能透過眼前的黑暗看見手中淋漓的鮮血,他張著嘴不可思議地搖晃著腦袋,“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他仿佛又回到魔天音被攻陷的那年,年幼的自己被釘在水牢的十字刑架上,黝黑的大手拎起他的發,捏著他的嘴給他灌下那壇毒酒,正義凜然的譏笑傳入已然意識渙散的人耳畔——“烏夜啼下肚,一個時辰內這小妖必死無疑,等我們拿他去和鳳鳴換到《淨天幻音》,再裏外包抄,將其師徒二人、還有這幫天音教餘孽一舉殲滅!哈哈哈哈……”
“外頭都說鳳鳴最寵溺的就是他的大徒弟,也不知那魔頭到時發現自己的寶貝琴譜換來一條死狐狸,當做何所想?”
“小妖,怪就怪你拜錯師門,鳳鳴效力魔宗為禍蒼生,你們這些弟子是死有餘辜!”
——那聲音不停在傾羽腦中回蕩著,一遍一遍,如若妖魔!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這些人又哪裏知道,《淨天幻音》的曲譜早被他們手中的人質親手掉包換走。到時候鳳鳴發現自己手中的曲譜竟變作了贗品一卷,還是自己一手帶大的親傳弟子所為,才真不知當做何所想。
他失笑,自己種下的罪果,果真還是要自己受嗬……
“怎麼會是這樣……”傾羽痛苦地咬住嘴唇,任往事曆曆,動彈不得的身軀顫顫發抖,“是我……?是我偷換了鳳鳴的曲譜?我怎麼可能這麼做……”
是了,他想起來了……這些早前一直被鳳鳴封住的記憶,這些他一生也不願意再去觸及的過往!
——隻因鳳鳴和伏魔的死鬥,傾羽身上那些被鳳鳴用魂魄塵封的往事竟拉開了閘,在鳳鳴體內魂魄的消散的同時,與其交相共鳴,令傾羽的記憶瞬間如萬馬奔騰般,全盤傾瀉出來!
當年,是他張狂無度,遊戲浮生,引得教中上下不滿;也是他貪圖玩樂,串通夙桐驅散了鳳鳴在播月山密道裏布下的亡魂防軍;更是他野心所趨,為了修習那傳聞中至高無上的天魔魅音,從道場中竊出了鳳鳴的琴譜!聖天音叛離,播月山淪陷,鳳鳴退上百尺高崖……難道這一切,罪魁禍首不正是他麼!
那些逝去的真相,為什麼……竟然會是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