瞟了一眼桌上的汙穢之物,楊氏長歎一口氣,苦了這孩子了,生活在這個對於她有痛楚的地方,確實是一種心理上的折磨,進宮,不一定就不是個好的選擇。“一進宮門深似海”,以祈君的美貌,若得到天子的垂憐不是不可能,可若祈君真已拿定注意,這也不失是個好去處。
楊氏俯身扶起祈君,輕手幫她擦過臉上的淚痕,問道:“你確定要進宮?不後悔?”
祈君片刻也沒有猶豫:“不後悔!”在回家的途中祈君就想的很分明,既然不想困在這個縣城任憑惡人侵擾,不如去宮裏,至少沒有了兒女情長。
“好!”楊氏握緊祈君的手,有一絲心疼,一絲憐愛,一絲不舍:“不後悔就好!若十幾年後能平平安安的回家,那就更好不過了。”
陳三之事就此告一段落,日子仍像之前那樣過著,唯一不同的是,祈君要進宮了。
當羲兒得知這一消息,小小的嘴巴張的老大,眼睛如玻璃珠般圓睜,又是驚奇又是羨慕,小小年紀的羲兒哪懂得宮裏危機四伏的日子,她隻是有些羨慕皇宮裏穿金戴銀的娘娘主子們,以及那些王公貴族揮金如土的豪情。之前在書上看過,貴妃頭上戴的金銀首飾足足有數斤,這是何等高貴奢華!
許是窮日子過久了,羲兒也盼起了貴族般的生活。聽聞祈君已說服娘親進宮當宮女,驚訝之餘更多的是羨慕之意。
這日是康熙八年八月十一,三日之後便是宮女進宮之時,祈君深知即將離開生活了多年的家,一旦入宮,一年才能見一麵親人,因此,祈君每天很早就起床,洗衣,做飯,打掃,所有自己能做的活計她都攬下了,她隻有一個信念,趁在家的最後幾日,多幫家裏做些事情。
這日,天剛朦朦亮,祈君就已起身打掃庭院,十五日祈君就要進宮,羲兒更加珍惜和姐姐在一起的時光,這日,羲兒也是一早起身,陪著祈君共同打掃院落,半個時辰過後,羲兒和祈君都有些累了,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坐在堂屋門檻上歇息,把掃帚放在腳邊。
“姐姐,你進宮之後會不會時常想起羲兒和娘親?”羲兒微微側頭靠在祈君的肩膀上,望著遠方天空漸漸明了的魚肚白。
祈君抬手掩嘴輕輕一笑,道:“當然會,你還怕我忘了你和娘親不成。”
“那你會成為娘娘嗎?”羲兒脫口而出,在她讀閱過的宮廷史書中,總是記載著許多年輕貌美的宮女,最後被皇上寵幸做了娘娘。
祈君愕然:“嗯?”
“哦!沒什麼。”羲兒壞笑一聲,道:“隻是羲兒在想,以姐姐的美貌定可使皇上情迷,到時候若被寵幸當了主子,可別忘了還有羲兒這個窮妹妹啊!”
聽到“寵幸”二字,祈君又是羞又是氣,啐了一口說道:“才多大年紀就會混說,小心我待會兒告訴娘親讓娘趕緊把你嫁出去。”
羲兒嘻笑一聲,忙求饒道:“好姐姐,羲兒跟您開玩笑呢!別生氣!”
祈君作勢扭頭不再理她。
許久,羲兒也沒再說話,祈君覺得不對勁,扭頭看羲兒怎麼了。
羲兒倒也沒特別的表情,隻是盯著愈來愈亮的天空出神。
“怎麼了?”祈君戳她一下。
羲兒回過神來,把頭垂了下去,道:“羲兒想跟姐姐說一件事情。”
“嗯,你說。”
“其實我,我也好想跟姐姐一同進宮。”羲兒的聲音越來越小,似有慚愧之意:“可是我進宮了,娘親就沒人照顧了,娘的身體又時好時壞,如今姐姐要進宮,妹妹確實應該留下在娘親跟前盡孝道,可是,羲兒真的很想同姐姐進宮。”待話說完,羲兒的頭已垂到了膝蓋間。
“這……”一時間祈君也無法作答,她走了,家裏的活計都落在羲兒的肩膀上,若連羲兒也離開,娘親就真的孤孤單單一人了。
“你真的很想進宮嗎?”祈君問。
羲兒摸了摸額頭,道:“也還好啦!就算再想進宮,羲兒也不能丟下娘親不顧啊,姐姐您說對吧?”話確實是這個理,隻是難為羲兒了。
話盡於此,羲兒和祈君拿起掃帚起身繼續打掃,不再言語。
這一日就這樣過去了,晚上餐後,祈君羲兒收拾完碗筷,同去水井邊打了些水來梳洗,楊氏站在堂屋門口,望著眼前這兩個在身邊多年的孩子,不猶的歎起氣來。
“羲兒。”楊氏向她招了招手。
“娘。”羲兒放下手中的木桶,小跑至娘親麵前。“叫羲兒有何事?”
“你隨我來。”楊氏牽起羲兒的小手,緊握著,像要離別般不舍,片刻,羲兒隨著娘親來到臥房內。
“跪下!”楊氏鬆開羲兒的手,沉下臉來。
“呃?”
“我說,跪下!”不容分說的命令驚的羲兒片刻不敢猶豫,“謔”得跪了下來。
楊氏並不看她,一臉的嚴肅,道:“在娘麵前發誓,今生絕不嫁給天子,否則,你的親母將在九泉之下永不安寧。”楊氏一字一頓,慈和的臉孔漸顯凜冽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