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是座博物館
專欄
古羅馬的雄辯家西塞羅說過:“如果對自己出生之前所有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那就永遠是個孩子。如果不能借助曆史記錄把人的生命與我們先人的生命編製在一起,那生命又有何意義?”而博物館就是連接我們與曆史的好去處。盧浮宮是一座博物館,而出自貝聿銘的金字塔,更加強了時空上的連接。一時間,貝聿銘英名到處傳誦,家鄉領導盛情邀請,請貝聿銘為蘇州設計了一座園林式的蘇州博物館新館。
盧浮宮前的金字塔,還有香港的中國銀行新樓,都是貝聿銘的神來之筆。那麼蘇州博物館新館如何呢?
我對貝聿銘的新館也是充滿期盼,希望大師能夠“彩筆飛來雲一朵”。但到新館一看,真是大失所望。新館的幾何對稱太多。蘇州古典園林是反幾何對稱的,圓型多於方型,曲線多於直線。幾何對稱是歐洲建築的主要特點。盧浮宮講究幾何對稱圖形,貝聿銘的金字塔也是幾何對稱圖形,相得益彰,相映成趣。蘇州新館的幾何對稱似乎是要創造中西合璧。很可惜,中西合璧可能是創造了美好的藝術,但也有可能是四不像。
蘇州園林講究借景。新館雖與拙政園一牆之隔,卻借不到景,一點都借不到。而且新館太大,建築也太高,盡管沒有高過拙政院內的最高建築,但仍然有喧賓奪主的效果。盧浮宮前的金字塔比盧浮宮小得多,而且部分在地下,不可能與盧浮宮爭搶視覺空間,那種感覺很好。再者,新館與拙政園的反差太大,新館遠沒有拙政園精致。從更深廣的意義上說,新館所要比照的不僅是忠王府或拙政園,而是整個蘇州的園林。新館麵積很大,有19000平方米,可再大也大不過蘇州城。張揚之處反顯力不從心。
蘇州的園林本身就是蘇州最好的博物館,蘇州城本身就是最好的博物館。你看幹將路,中央是一條小河,兩邊是草坪和綠樹。再往外是車道,然後是人行道和臨街的房屋。行到這裏,是一種全新的感覺,仿佛是在園林之中行走。這種布局是對河道和城市的一種全新詮釋。十全街是蘇州的另一處勝景:紅色的桃花、白色的粉牆,還有黛色的瓦。小河兩側是民居,秋天另有一番景色,是“小舟依然係門前,門前落葉正紛紛”的畫麵。
城市是什麼?城市是街道,城市是曆史。要體驗一座城市,在街上漫步再好不過。如果到了法國的巴黎,滿城的輝煌撲麵而來,是“甲光向日金鱗開”的感覺。音樂之都維也納的人少,許多大街小巷,有如古墓般的寂靜。北京則是一座無法在街頭閑步的城市,街寬、車多、人多。蘇州又不同。清晨,在飄著細雨的空巷中獨自行走,那便是蘇州——“夢入江南煙雨路,行盡江南不與離人遇”。
深巷幽宅是蘇州千年的不變,是戰亂和經濟大潮不到的地方。可惜,蘇州的小巷躲過了無數次戰禍,卻躲不過貝聿銘的新館。“青鳥不傳雲外信,丁香空結雨中愁。” 貝聿銘老先生, 定居美國的遊子,可知道你在故鄉留下了敗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