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好容易止住咳,他抬頭看到王旁正皺著眉頭看著自己,忙低下頭假裝用手帕擦嘴。這下王旁心裏更加起疑,他又看看沈括,沈括擺著手:“我可什麼都不知道啊?!”
“你們所說死的不明不白是王府的誰啊?”王旁臉色漸漸嚴肅了起來。
蔡京哀歎了一聲:“本來看見王爺今天我挺開心的,就算剛才王爺說了我那麼多事,我都覺得王爺應該說我,這些年我就想著多攢點銀兩,攢夠了說什麼我也辭官不做了。可這過程,難免有些像你們說的那樣違心。可不這麼做不行啊,熙寧剛開始幾年,皇上倒是支持革新,可越到後來越縱容反對派,時間久了政見不同就變成了政黨之爭,說不定什麼時候誰就倒了黴。從王相公在皇宮被打,到大公子得了癔症最後殞命,這都是爭鬥的結果。至於蘇軾所受牽連,不過是餘波而已。”
王旁一聽真的怒了,他一拍桌子站起來,在屋裏來回走了幾圈,最後停住凝視著蔡京問道:“我父親在皇宮被打?誰打的?我哥哥殞命我也聽說過,難道你們說我哥哥的死另有內情?”
蔡京知道這些事想瞞是瞞不住的,就算今天不說等王旁回了京城他早晚能知道。“上元夜王安石騎馬進皇宮,在宣德門的時候就被侍衛攔下,說王相公冒犯聖上,也不知道誰給他們下的令,劈頭蓋臉就給王相公打了一頓。這事滿朝都知道,最後的處罰皇上隻是打了十個侍衛板子。”
“可惡!”王旁怒不可遏的一拳落在桌上,宣德門三品以上官員可以不下馬,皇宮單有執宰下馬處,這明明是在挑釁滋事。“那後來呢?”
“後來,這事不了了之了唄,可是大夥都知道,王公大勢已去。王公辭相之後,便是呂惠卿做了宰相,後來聖上又召見王公,王公二次為相,那呂惠卿不停地在皇上麵前挑撥是非排擠王相公,又反對加封大公子王雱為龍圖閣直學士。大公子見呂惠卿竟然恩將仇報,急怒攻心帶病上朝,同時又搜集了呂惠卿的罪名,誰知道這呂惠卿老謀深算,他惡人先告狀,說什麼當年大公子跟王爺一起做戲,搞相親戲弄皇家。還說大公子好高騖遠,不做小官。總之羅列了很多罪名,大公子這人好麵子,急火攻心一病不起,去世時候才三十三歲啊!”
蔡京說到這裏,喝了一口酒:“龐荻夫人是在大公子病危之時改嫁的趙顥,當時王公想必也是迫於無奈。聽說大公子閉眼的時候,還拿著一張寫著《眼兒媚》的詞。你說王公是不是糊塗了?那大公子死的冤屈不冤屈?老爺子在大公子死後,再次辭去宰相一職,想必已經是心灰意冷,人生大悲哀莫過於老來喪子,王爺走了,大公子也走了……”
王旁心頭一陣絞痛,十幾年畢竟當王安石是自己重生的父親,王雱是自己親哥哥,現在家破人亡落得如此下場。
“行了,別說了……”沈括見王旁神色悲切,提醒著蔡京。
商鞅被車裂,張居正事後被清算,王安石被唾罵是因為施政無能,民不聊生,甚至將宋朝亡國的罪名都被強加在頭上。王旁一陣心寒,革新沒有錯,錯在皇上不堅決。有法不依等於沒法,朝令夕改才是導致大亂的根源。可是這些跟他們說,跟宋朝人說,他們能懂嗎?甚至是當今皇上趙頊,和所有皇上一樣,有好事自己就是明君,萬一有事就讓下臣去背黑鍋。
趙頊沒有仁宗的仁慈,沒有太祖的英武,甚至還沒有英宗趙曙看的遠。可是就是這麼一個皇上,從小與王旁相交甚厚,卻始終對王旁心存疑慮戒心,不失時機的竊取了王旁辛苦建立的一切財富。同時他也竊取了王安石的思想,可惜他沒有體會精髓,沒有發自內心的富國強兵,而是沽名釣譽的要做一代聖明君主。
換在十四年前,恐怕王旁會一拍桌子,說出所有心裏的話。可現在他不會,聽完蔡京的陳述,他慢慢的坐回到座位拿起酒杯:“這些事都過去了,我這次回來,早已沒有爭奪之心。等我回去看看家父讓他安心,然後我打算四處走走看看十多年年的變化。至於朝廷的事,父親都能放下,我有什麼放不下的呢?!”
“這就對了,咱們回去如果皇上怪罪,那我也辭官,咱們兄弟也遍訪名山大川好好走一走!”沈括忙說道。
蔡京沒在說什麼,王旁的回答讓他覺得王爺已經不是當年的王爺。他並不知道,那個快意恩仇的王旁沒有變,所不同的事這次王旁要做的事更大,大到蔡京沈括無法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