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這才明白自己有多殘忍,緊握的雙拳中,指甲幾乎嵌進肉中。終歸不忍,他起身行至她的身前,想要扶起她,可還未碰觸到,她竟然受驚迅速逃離,與隔著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驚慌地望著他,那神情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她說:“對不起。”
花音不知道自己為何說出這三個字,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裏對不起安然,她越來越慌亂,幹脆跳起,直接上榻,用錦被蒙住了頭。
安然的雙手仍未來得及收回,他聽到了花音壓抑的抽噎,斷斷續續,像枚毒藥,侵蝕著他的五髒六腑,讓他終於明白了何為痛不欲生。
不知過了多久,一切歸於寂靜,花音似乎睡著了。安然仍舊坐在原地,腦中一片空白。他望著榻上那個小巧的背景,眼中那濃濃的溫柔與不舍毫不吝嗇地氳出,化成淚滴,一滴一滴,落在青玉鋪成的地板上,擲地有聲。在這寂靜的深夜中,在無人的暗處,他再也不是那個雲淡風輕的男子,而像個孩子,孤獨、無助,讓人心疼。
也許,這溫柔的目光,隻能存在於她看不到的地方。
清晨醒來,安然已離開房間,花音坐在榻上怔忪了好一會,直到紅櫻趕來才恍然清醒。到底是小姐妹,紅櫻一看到花音的狀態便明白了一切,什麼話都不必說,隻是抱著她好一會才鬆開。
花音慣喜歡撒嬌,紅櫻又虛長她幾千歲,受了委屈,在她麵前總像個孩子:“還是你疼我!”
紅櫻咬牙切齒:“這些個男人,沒一個好東西!”語氣頗為憤恨。
花音破涕為笑:“想必是我大師兄真真把你的心給傷著了。”
紅櫻垂首,眼中帶著一絲落寞:“我身份低微,若木公子對於我來說,就像這九天之上的繁星,是遙不可及的,我有這個自知之明。可是,你不一樣,對於桑公子,以你這等容貌氣質,還有這身份地位卻是他高攀了,怎麼就會令你落到此種境地?”
“感情的事若能隻以身份地位來衡量倒也省心,可你我都知道,哪有這樣容易。幺哥說,是我搶了緗婹的,以前的時候,我並不知道她的存在,師傅之命不敢不從,我以為一切都是順利成章的,也從未考慮過身份地位這些身外之物,如今看來,倒是我給安然添了一個天大的麻煩。”
“你這話又是從何說起,他桑安然不知道珍惜也便罷了,你怎麼還自輕自賤起來了。”
花音失笑:“哪有你說的這樣嚴重,我隻是有感而發而已。婚姻大事,已成定局,我和安然的關係也不能一直這樣。我平日裏隻知道調皮打架,這男女之事確實難倒我了,你鬼主意多,可得幫幫我。”
紅櫻瞪著花音,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嘀咕道:“便宜桑安然了!”說完眼珠一轉,又道,“今兒我來,還有一件事要告知你一聲。”
“何事?”
“你還記得龍宮的三公主麼?”
花音點頭:“記得,魔宮裏有過一麵之緣,看上去性格很是直爽。”
“前些日子,她被若木公子救了。”
花音一聽到“若木公子”來了精神,做出了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
紅櫻略一思索,想著如何將這件事前因後果盡量說得簡潔又明白,但又覺得一句話半句話說不清楚,隻好道:“這事說來話長,具體我也不甚清楚,隻是,前幾日三公主找到了第一天府宮,正好讓我撞見,才知道此事。她聽說若木公子已經歸家很是沮喪,說著無論如何要將這個恩報了。我與若木公子雖然認識,但畢竟說不上話,便提起了你,三公主一聽便央求我,可否為她牽個線,與你見上一麵。”
“那到底是多大的恩情?”
“聽說是過命的恩情。”
“你總得讓我知道前因後果吧。”花音瞧著紅櫻語焉不詳,又事關大師兄,很是著急。
紅櫻躑躅片刻,一拍手:“這樣,三公主此時正在王母娘娘處敘事,估摸著傍晚時分便得空了,屆時我將她請到你這可好?”
花音也覺得這樣比較妥當,忙應了。
外人麵前,花音和安然偽飾得很好,雖不至於伉儷情深,但也相敬如賓。至玉帝處謝了恩,領了賞賜,又前往第一天府宮,拜謝師恩。
沾花音的光,這是安然第一次走進第一天府宮,望著這雄偉莊嚴的仙府,未入府,安然已肅然起敬,忙整了整衣冠。
花音倒未失本性,宮門一開,直衝了進去,口中毫無顧忌地喊著:“師傅,師兄,你們的花音回來啦。”說完一路蹦蹦跳跳,很是歡樂。安然不疾不徐地跟著,見她難得流露的孩童般的模樣,嘴角不自覺地微微彎起。
令人意外的是,最先出偏廳的,竟然是延壽星君。老人家的眼睛已笑成了一條縫,一手捋著花白的長胡子,另一隻手竟學著花音的樣子衝她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