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一直覺得,魔宮處處陰森恐怖死氣沉沉,唯有這火紅的曼珠沙華,總算為此地帶來了一抹色彩和些許生氣。司命很難想象作為萬花之神的綾娥立在曼珠沙華叢中會是一種什麼的情形,如今他看到了,卻是詭異又突兀,讓人瞧著很不舒服。那蒼白的臉色,微墮的發髻,迷茫又怨懟的眼神,還有手中散發著寒光的利劍。而在她的右肩,有一個白色的光球,忽明忽暗,像一隻眼睛,正憤怒地注視著他。
不用想,司命便明白發生了什麼。
司命原本並不打算理會綾娥,不是無法麵對,而是他太了解綾娥的脾性,在這種火燒眉毛的時刻,與她講理是件非常不明智的事情。可令他始料未及的是,攔住他的,不是綾娥,而是花音的四位兄長。
幺哥清秀的麵龐上沒有一絲血色,一個箭步衝到司命麵前,顫著聲問道:“花音到底是不是我妹妹?”
司命注視著他,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隻不過,比他預想的要早了許多。他曾不止一次地想過,若謊言拆穿,他該如何麵對綾娥,麵對百花仙府,麵對仙界。他也曾想過,花音的將來,花音的去留。所以,麵對質問,他毫不畏懼,亦無任何歉疚之心,因為他相信,總有一天,他們會明白,他之所以欺瞞,隻是為了三界蒼生。
他說:“事實就如你們所想,它才是你死去的妹妹。”司命伸出手指,指向了綾娥肩上的嬰靈。
嬰靈突然發出了一聲尖嘯,淒厲又絕望的,久久回蕩在魔宮的上空。
綾娥的身形似乎晃動了一下,隨即強打精神,望向司命:“為什麼?”
司命一字一頓地回答:“為了花音。”
綾娥抬步,層疊的裙擺掃著腳下的曼珠沙華,踐踏出一片殷紅,像她心中滴下的血。
“為了花音?她是誰?憑什麼為了她就可以棄我的孩兒不顧?”綾娥逼視著司命,睚眥欲裂,“你知道我的孩子受了多少苦麼?她原本是百花神府的掌上明珠,是整個仙界的寵兒,可就是因為你,因為你的一己私利,使她墮落成最為邪惡的嬰靈!”
“你要明白,在你中幽冥劍的那一刻,她便死了,再也不可能回到仙界!”
“你住口!”綾娥大怒。
司命毫不在意,指著嬰靈,問道:“試問,若你在垂危之際看到它,是否會拚了命救她?而以你當日的情形,你是否能打敗冥煊手中的幽冥劍,保全你們母女二人?縱使你能做到,你是否會將一個幽魂帶回?若你帶回,便是犯了仙界的大忌,你會將百花神府限於何種境地,你想過沒有?”
綾娥愣怔片刻,似乎有所動搖,但盼望已久的女兒竟然落到如此境地,她想想都覺得心痛萬分。悲從中來,綾娥再也無法控製,嚎啕大哭。
辛磐突然想起了什麼,思索著道:“花音從在繈褓中起,便記得任何事情,如此說來,她是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世?或者說,她一直都在欺騙我們?枉我們如此疼愛她!”
司命斷然否認:“她的部分記憶已被洗去,對於自己的身世,她隻知是百花神府唯一的女兒。”
莘元冷哼一聲道:“要我們如何相信星君?花音這些年一直長在第一天府宮,表麵上我們是她的親人,可說到底,她與你們倒是更為親近一些,若你們有心欺瞞,提前串通也未可知!”
莘磐平日裏雖比較嚴肅,但對花音卻是百般嗬護,如今聽到這些,一時之間很難接受。他滿麵痛色,安慰著身旁的母親,又轉向司命:“花音又是什麼人,為何能冒名頂替妹妹這麼多年而不被發現?”
仙界的血統很是講究,更何況是像百花神府這種顯赫的神族。若有冒名頂替者,或許可頂替一時,但每千年的血祭先祖之日,那血一滴到神龕,必會露出馬腳,這是任誰都無法控製的。想到這些年,花音無論從小到大,每到一個千年都會跟著祭祖,而她的血卻從未發現有任何異常。
司命猶豫片刻,明知會傷害綾娥,卻不得不回答:“她用的是你死去妹妹的肉身。可有一點我並未欺騙你們,你妹妹的肉身正是因為中了幽冥劍才失去了仙身,變成了肉體凡胎,所以花音才會體質特殊。”
“所以你騙我將花音身上所發生的一切異象全都推給了幽冥劍?”
“我知道這個孩子對你有多重要,她的靈魂已然無法回歸,我隻能將花音的靈魂置入她的體內,讓她取代死去的她,去安慰你,去孝敬你!這些年,花音的確做到了,她乖巧懂事,聰明伶俐,你不也因為她是你的女兒而驕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