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勇把車剛停到高速路出口,齊天翔和李政的車也到了,還是王金龍自己的車。之所以選中這個地方見麵,一則不希望被過多的人知道,二則也是為王金龍方便。這是齊天翔提議的,也是目前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和方式。
由於齊天翔電話裏已提前把情況告知了譚平山,見麵沒有過多的寒暄,王金龍把材料交給了譚平山和閆勇各一份。經過昨天下午和今天一天的整理,加上王金龍帶過來的一些材料,基本上可以完整地描述高山和張富貴案件的情況了。
與嶽父通話以後,齊天翔覺得還應該與譚平山溝通一下情況,他信任這位老大哥,尤其是聽說閆勇也在清河市,就建議親自帶王金龍過來交換意見,李政聽說後也堅持要來,覺得自己責無旁貸。
因此下午忙完了培訓,借口看一個同學,推掉了劉唐子晚上的安排,與小張一起坐車來到平原高速路口,等王金龍和李政到後,換了王金龍的車上了高速。小張和小王會在外麵吃了晚飯後晚一點回賓館。
這樣的安排使齊天翔覺得像是早年的地下黨秘密接頭,不可思議可也無可奈何。
簡單的交談結束後,李政看出齊天翔他們還有話說,就知趣地對王金龍使了個眼色說:“就這兒分手吧,我回家看老婆孩子去”,轉過臉對齊天翔說:“明天早上我接上你回平原?”
齊天翔點點頭,走過去緊緊地握了一下王金龍的手,又親昵地在他的肩頭拍了幾下,表示著感謝,目送著他倆登車離去。
齊天翔收回目光,看著閆勇不說話。閆勇瞪他一眼,“看我幹什麼?看大哥。”
“看大哥幹什麼?”譚平山緊繃的方臉上泛上了笑容,“回家,吃飯,喝酒。”
“難得天翔過來,晚上怎麼也得弄二個硬菜吧”,看譚平山高興,閆勇有些得意地嬉皮笑臉地說,說著與齊天翔擠擠眼睛。
“硬菜當然有,豬頭肉換成豬蹄,夠硬了吧?”譚平山揮揮手,佯裝要打閆勇的樣子,“怎麼著,兩個省幹部想跟市裏的幹部拚拚酒,要不要我再拉個高手過來?”
一句話提醒了齊天翔,就順勢說:“把老欒也叫上吧!有些事也跟他通通氣。”說著不禁歎了口氣,憂鬱了起來,看著譚平山和閆勇關切的目光,得意地大笑著,“哈、哈、哈,老江湖也會中招,我是擔心你們幾個老轉見麵,我的酒量怕頂不住。”
齊天翔的惡作劇使得氣氛立刻歡快了起來,笑了一陣後譚平山瞪了閆勇一眼,“還不開車?”
忙完了這一切,已是華燈初上,蒙蒙的暮色漸漸籠罩著路麵,車流明顯減少了很多,也漸漸泛出了原本的寧靜。
“今天上午我跟爸通了電話,把情況詳細告訴了他老人家,爸爸叮囑我再摸得細一點,抓穩、抓死。”上了車,齊天翔原原本本地說,這才是他要與譚平山、閆勇說的情況。
“老白下午給我來過電話,老爺子上午就去見了鄭明書記,從京劇說到棋局,從中藥說到藥引,最後說茶,一句工作上的話沒說,可全都說了。”譚平山讚歎地說:“老白跟我說得時候,哪個佩服啊,直說高,高,高。”
“到了他們這個層麵,已經沒有什麼工作上的事需要交流和溝通了,需要溝通的都由秘書或下麵的人辦了,他們就是環顧左右而言它,打打啞謎,拚的是政治智慧。”閆勇也是佩服地說,隨即說:“所謂薑還是老的辣啊!”
“是啊!他們謀劃的是一盤大棋,眼光可不僅僅隻盯在平原或者清河啊!”譚平山意蘊頗深地說。
“我們要學的還有很多很多啊。”齊天翔附和著,“不過大棋也得從小處著眼,或許一個不經意的角落的突破就改變了全局,也許我們在做的就是這些局部突破。”
“有點意思。”譚平山回過臉讚許地說:“天翔現在可以了,有點老謀深算的意蘊了,看來老爺子沒看走眼。”
“大哥這是罵我,不帶這麼欺負人的。”齊天翔的話引得二人開懷大笑,也使得氣氛更為輕鬆。
很快就到了譚平山所住的家屬區附近,譚平山示意閆勇路邊停車,邊下車邊掏出鑰匙遞給閆勇說:“你倆先上去吧,我去買幾個菜。”
望著譚平山離去的背影,齊天翔問閆勇:“還是車不進院的老習慣?”齊天翔知道,這是譚平山給自己定的規矩,無論是在縣裏工作,還是做局委領導,以至於做副書記,來接送的轎車隻到家屬院門口附近,堅決不能進院,更不能開到自家樓下麵。用他的話說:“都是老夥計老臉,讓大家看著不好。”
“也隻有哥還堅持著啊!”閆勇啟動了車,緩緩地往家屬院裏邊走,“用他的話說,自己的官越做越大,可企業卻越做越小,甚至舉步維艱,自己都覺得沒臉,唉。”
“企業不行也是這幾年的事,他在的時候不是紅紅火火的,要追究責任也追不到大哥頭上,何必往自己身上攬呢。”齊天翔不解,也不願意認可,“現在的國有企業倒閉或經營不善,有幾個是因為市場、產品或者設備原因造成的,剛改革開放那會是有這方麵的原因,但那是針對中小國企,產品單一,研發能力不強,設備老化。可經過這麼多年的市場磨礪,大型國企無論是管理方式,還是產品、設備、人員、技術都不可等日而語,而且細化後的市場因為大企業所特有的實力和厚重,更具有了民企所不具備的高端生產能力,競爭力更強了。因此,但凡大型國企的衰落不是天災,而是人禍,是某些人的私欲在作祟,恨不得搞垮了企業,然後在轉製過程中中飽私囊。大哥何必為這種醜惡背負精神的十字架呢?”
“這話你跟我說說行,一會當著哥的麵可千萬別說,別惹他不高興。”閆勇提醒著齊天翔,但也不由自言自語說:“可看著自己辛辛苦苦付出努力的企業,漸漸不行了,而且看著以往與自己一起出力流汗的老夥計們下崗了,生活艱難,怎麼也不可能開心快樂吧,何況還有自己的希望和準則。哥有自己的做人標準,也有自己的信仰底線,這無可厚非。”說著歎了一口氣,“隻是哥活的太累了。”
“嘲笑君子的高尚正說明小人的淺薄,大哥有自己的精神家園,這是我們應該敬仰並崇拜的。”齊天翔感慨著說。
下了車來,齊天翔打量著這個家屬院,幾十棟整齊劃一的七層磚混樓房有序地排開,依稀可見往昔的輝煌。隻是曆經多年的風雨洗禮,顯得陳舊,似乎在述說著歲月的滄桑。
這裏齊天翔來過很多次,但每回的感覺都不相同,似乎每次都有變化。看著閆勇打開後備箱,齊天翔突然覺得有些愧疚,每次來不是閆麗準備,都是嶽母準備,自己怎麼就想不起來準備些東西,還是閆勇細心,早早就準備了東西。
“別想那麼多。”閆勇敏銳地看出了齊天翔的窘態,一邊往他手裏遞東西一邊說:“我也是下午順便買了一些。”
齊天翔默默地接過閆勇遞來的塑料袋,心懷感激地望了他一眼,跟在閆勇身後上樓。
譚平山的家在三樓,閆勇拿出鑰匙開門,並且一進門就喊著:“嫂子,小勇看你來了。”
齊天翔很佩服閆勇的機智,這樣既可以免去嫂子認錯人的尷尬,又顯示出了熱情。
“小勇怎麼得空過來了,還有天翔,你怎麼也來了,快坐,快坐。”惠芬搖著輪椅從臥室出來,看到閆勇和齊天翔很是開心,忙不迭地說:“你們坐,我給你們倒水。”
“嫂子,你快別忙了,我們自己來。”齊天翔趕忙阻止了惠芬,客套地說。
閆勇把手裏的東西放在了客廳桌子上,“哥去采買了,讓我們回來先把粥熬上。”
“粥我已經熬上了,這個老譚,真把我當廢物了”惠芬不滿地數落著,但話語裏卻是欣慰和甜蜜的滿足。說著話慢慢搖著輪椅進了廚房。
倒上了茶水,閆勇對齊天翔說:“怎麼著,殺兩盤?”
“快算了吧,贏你不尊重,讓你臉上也掛不住,還是各自保持一份自信吧!”齊天翔戲謔地說著。閆勇的棋藝真是不敢恭維,往往是一上來就是大刀闊斧的拚殺,看上去很有氣勢,幾步之後就露出了馬腳,顯出了急躁和布局的弊端,很快就敗下陣來。
“也是,我這張飛舞馬弄槍的水平是不入你的法眼,可程咬金的三板斧不隻是唬人,也是可以殺人的。”看齊天翔堅決的樣子,索性作罷,拿起茶幾上的舊報紙翻看起來。
齊天翔也無聊地環視著房間,給他的印象,即使說不上簡陋,也可以說是簡單了。
這是一套三室一廳的房間,估計有七十多平米,由於十幾二十年前的建築,還是沿襲了住人為主的理念,所謂的廳也就是比過道寬了一點,房子簡單進行過裝修,地板鋪上了地板革,也是過去很流行的裝修方式,門和燈具都是房間以前就有的,沙發是彈簧沙發,裹著紅色金絲絨罩子,家具也是老式的木質大衣櫃,一頭沉的寫字台,唯一能把這個房子拉回現代的,是寫字台上的台式電腦,還有就是大大的書櫃和裏麵淩亂擺滿的各種書籍了。客廳的牆上掛著一個相框,裏麵既有譚平山的軍裝照片,也有女兒小美小時的照片,還有譚平山和惠芬的合影,也是很多年前的了,泛著淡淡的黃色。整個房子陳舊、簡單,家具物件把房間擺放的有些狹小擁擠,可卻顯得潔淨,而且收拾的井井有條,處處透著家才有的溫馨。
“市委副書記,現在還住這樣的房子,河海乃至全國,能有幾個?”齊天翔收回目光,感慨地說。
“除了這些舊家具值點錢,也還真沒有太多能誇的了。”閆勇調侃地說,“現在家具流行複古,說不定哥這些大衣櫃啊,三鬥桌什麼的能賣個好價錢。”
“誰要買我的家具?”說著話譚平山和欒實一道進了門,“人家複古都是紫檀黃花梨,名為複古,實為顯富和與眾不同,要你哥這些硬雜木櫃子?”譚平山明白閆勇話中的意思,望著自己的家具,深情地說:“都是老家留下的老物件,有時候看看也是個念想。”
“是啊,睹物思人啊,有時候看看,就像昨天的事,音容笑貌曆曆在目,卻是天人永隔了。”閆勇喃喃自語,像是回應譚平山的話,又像是說給自己聽。隨即站起身與欒實握了下手,寒暄般調侃著,“都說我這每天裏風吹日曬的,可還沒有人家老欒天天坐辦公室的臉黑,你說我這辛苦怎麼就顯不出來呢?”閆勇與欒實很熟了,說話沒有什麼忌諱,大家也都習慣地笑著,連欒實也是無奈地舉手要打的架勢,最終還是一笑了之。
“你那是風吹日曬的自然色,人家老欒那是氣的,顏色當然不太一樣了。”譚平山說著話看了欒實一眼,接著跟閆勇說:“別胡思亂想這些。”瞪了他一眼說:“回頭趕緊把你屋裏哪些東西換了,你倒是睹物思人了,人家卻是堵心,總不能讓人家也跟你一起活在記憶裏吧!”說著話譚平山進了廚房,很快廚房裏就響起了切菜、炒菜的聲音,各種聲響混合著油煙和烹調菜肴的香味,彌漫在房間了,顯得熱烈而熱鬧。
“看我們這位老夥計現在是琴棋書畫,刀槍劍戟,拳打腳踢的什麼都能來幾下,真是不得了。可謂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氣得死護士,逼瘋了嬌娘。武能跨馬持槍保國防,文能持家妙筆戰廚房,出了門是市委書記大丈夫,回到家煎炒烹炸的全職廚娘,這樣的全職男人不多了。”欒實站在廚房和客廳的接口處,身體隨意地靠在門框上,看著譚平山忙活著,既是調侃,又是佩服地評說道。為了加重自己話語的分量,又搖頭晃腦地表演著,“多乎哉,不多矣!”
“不說話能賣了你?”譚平山端著一盤炒好的菜,沒好氣地遞給欒實,瞪著眼睛詳怒著,“還不趕緊把桌子擺上。”
看著欒實被譚平山轟了過來,閆勇和齊天翔不由會心地哈哈大笑起來,直笑得欒實的臉更黑了。三個人動手把客廳的桌子清理了出來,將買來的熟食倒在盤子裏,很快桌上就被盤子、杯子擺滿了。
譚平山很快又炒了幾個菜端了出來,麻利地擺好了碗筷,邊擺邊吩咐著,“你們哥仨先吃著。”說著話又走回廚房,不一會就一手端著一碗大米粥,一手端著一個幾種菜拚在一起的盤子,走進臥室。
看著譚平山不停忙碌的來回,以及麻利的動作,齊天翔他們三個人都隻是默默地看著,彼此對視的眼神裏也是充滿了欽佩、心酸、心疼、無奈等等複雜的感情,似乎想說些什麼,又不知該如何開口,隻是默默地對視,默默無言地喝茶、抽煙,任由嫋嫋升騰消散的青煙紓解著心中的酸楚和關切,以及深深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