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省政府派來接他的車就到了,而且是省政府秘書長張建親自來接,弄得閆博年很是為難,也隻好勉為其難地跟著張建上了車。
應該說,省委、省政府對他這位退居二線的老幹部,還是充分尊重的,無論是平時的日常生活,還是相關文件和工作彙報,都考慮的周到細致,平時都有一個或幾個副秘書長親自過問他的生活和具體要求,而且幾年來都是這樣。
今天是省委省政府專題工作彙報的日子,這也是很多年前就確立並堅持下來的工作製度,每半年召開一次由省委、省政府主要領導和部門負責人參加的經濟和政府工作通氣會,就近期全省經濟和運行情況進行專題通報,並傾聽老同誌對省委、省政府工作的意見和要求。
這屆班子將半年通氣會,主動改為季度彙報,而且參與的老同誌從省部級擴大到副省級或享受副省級待遇的老同誌,因此這樣的見麵會可以稱之為老同誌聚會,很多不怎麼走動的老領導也可以借機見見麵,敘敘友情,參加彙報會的省委、省政府部門領導包括了所有副省級和人大、政協的領導,可以說是一件很引起重視的事情。
這樣的工作製度是很多年前的省委、省政府的一項工作舉措,得到了中央的高度評價,因此也就堅持了下來,持續了很多年,起到了很好的交流和溝通的效果,盡管很大程度上通氣會成為了新舊領導人的不滿和牢騷的集合,可還是被曆屆班子所保留和繼承,因為能聽到往屆領導的意見,也是對工作的肯定和鼓勵,畢竟老領導的能量還是不能忽視的,而且他們往往在任時有意或無意編織了龐大的關係網絡,也是不容忽視的,能聽到他們正麵或反麵的意見,都是一種提醒和表現。哪怕方式不同,形式不一。
盡管很久以前就通知到了,可閆博年對是不是參加這次的通氣會還是下不定主意,這倒不僅僅是身體的原因,更不是有意顯示清高和避俗,而是不久前齊天翔的事情,不知道在這樣的通氣會上會怎麼樣發酵,畢竟都是些老同誌,沒有什麼顧忌,而且並不是所有的老同誌都與自己交好,一旦有人以此為借口發難,還真不知該怎麼應對。
但沒有明確地拒絕,也沒有充足的理由,似乎也還表明了閆博年希望能聽到來著老同誌,特別是現任領導們的意見和表態,因此當看到張偉的那一刻,閆博年似乎已經不再猶豫,“怎麼是你大駕光臨,平時都是老王來回跑的。”
“老領導這是在批評我了,是不是怪罪我不來看你了。”張偉爽朗地笑著,與閆博年開著玩笑,“我可不是那種台上台下兩張麵孔的人,這不是近來分工調整了嗎,老王到地市任職去了,我就主動要求來聯係您老來了。”
具體細節閆博年沒法問,隻好意味頗深地看了張偉一眼,緩緩地上了車,慢慢地說:“下去曆練曆練也是好事啊,老在機關裏呆著不接地氣,時間久了就缺乏感情了。”
“是啊,年齡合適的話,還是應該多在基層待一陣,很多具體的問題還是需要一些感情因素的,不然老在機關裏呆著,不成為官僚,也要成為呆子了。”張偉看著閆博年說:“老王這次下清河主政一方,也還是想解決清河市委政府倦政的問題,省委寄予很大希望啊。”
“老王還是可以信賴的”,閆博年看著張偉的眼神,似乎讀出了不甘和羨慕,對於辦公廳這些秘書長們來說,多年的機關生活,希望的就是有機會主政地方,而且近年來領導身邊的人獲得了更多實際的機會,也點燃了這些秘書出身的秀才們的信心。做秘書多年,累積做到副秘書長,就是等待外放實職的機會,也就等於說是打開了仕途的上升通道,尤其是有領導們的助力,還是很有競爭力和機會的。閆博年卻不看好秘書們的仕途,盡管長期在領導身邊工作,積累了很多的經驗,但那都是來自於領導的方式方法,很多都是宏觀的,對基層實際工作並沒有什麼幫助,很容易形成先入為主和自以為是的工作作風,因此像是說老王,又像是對張偉的提醒一樣,淡淡地說:“能力有,信心也不差,就是經驗不足,擺正位置很難。”
“老領導說的是,機關裏的工作作風與基層有很大不同,融和需要時間,更需要相應的能力和智慧才行。”張偉若有所思地說著。
閆博年深深地看了張偉一眼,他很滿意張偉的回答,但也是這些才是他不是很滿意秘書主政一方的原因。他們太能揣度領導的心思,這成了他們日常生活和工作的主要組成部分,為領導服務,根據領導的喜好工作和思考,順應領導的心思,久而久之就成為了領導第二,成了領導的影子,惟獨缺少了自己的個性和特點。當然有鮮明特點的人也是做不來秘書工作的,但閆博年不願再繼續這個話題,因為說下去自然會說到張偉的工作和安排。張偉是他做省長時的辦公廳副主任,後來做到了副秘書長,自己離任時原本是建議外放實職的,隻是年齡已經沒有太大優勢,於是建議其做秘書長人選,原本隻是個順水人情,誰知省府很重視,而且二年多來始終沒有更換,下來很有可能從政府直接去政協做副主席了,也算一個不錯的歸宿。
“聽說金鳳地產的‘地王’土地被強製收回了,二億元的保證金也被沒收了?這事你知道嗎“?閆博年像是偶然想起了這件事似的漫不經心地慢慢說著,扭過臉看著張偉問道:“事實真的如此嗎?這回的動靜夠大的。”
“這是浩南省長親自指定落實的事情,新聞今天廣播了,可事實上幾天以前就已經著手處理了”,張偉明白閆博年問話的意思,也知道這漫不經心的問話所蘊含的意味。畢竟這看似簡單經濟行為的背後,實際上是政治和權利的博弈,或許還有更深的意圖。這不是能夠簡簡單單說清楚的事情,可想了一下,還是源源本本地說:“金鳳地產盡管來頭很大,背景也很深,其實隻是掛在北京置業集團名下的皮包公司,是個實實在在的空殼公司,實際控製人是個神秘人物,據說是省裏某位高官的夫人。前年十月成立的公司,成立當月就通過拍賣方式以河州曆史上從沒有過的價格競得曆山區22號住宅用地。該地塊位於省城高檔住宅區中的中央別墅區,規劃建設麵積271565.4平方米。金鳳地產拿地的樓麵價高達9859元/平方米,當時該地塊曾被稱為省城的地價和樓麵價的‘雙料地王’。而截至今年二季度末,金鳳地產總資產為2.41億元,貨幣資金餘額僅為934萬元。可以說就是為了拿地才成立的公司,根本就沒有開發和建設能力,而且根本就沒有準備開發。到目前為止,還隻是繳納了二億元的競拍保證金,土地出讓金一分錢沒交。然而,讓人關注的並不是多少錢拿地,也不是這樣的地價能溢價多少,更不用考慮這塊地能為金鳳地產掙下多少真金白銀,而是應該看看這塊地能真正帶來什麼?首先是銀行的授信額度,從前年十月拿地以後,去年獲得工行總額達25億元的意向授信額度,這是十一月中旬獲得中行20億元授信之後,再次贏得銀行青睞。這是金鳳地產真正的打算,期待著通過融資給公司一個漂亮的數字,通過財務數據進行再融資,從而在資本市場圈得大筆的真金白銀。一係列的運作看上去就複雜的令人眼暈,但卻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其次是房屋預售,如果金鳳地產真的要開發這塊地,這還隻是一種善良的願望。經過簡單的三通之後,就可以大張旗鼓地預售房屋了,隻要預案做得好,大批預售款和銀行按揭就會源源不斷地入賬。前有銀行授信融資,後有預售款和銀行按揭,建築費用在閃展騰挪間就可輕鬆完成。如果在此之後的二到三年間金鳳地產還在不斷拿地,不斷得到銀行授信,這資本遊戲就會不斷繼續下去,而房款就可以直接計入利潤了。這就是自去年房價高企之時,媒體和公眾呼籲房地產開發企業公開房屋成本,而始終沒有答案的真正症結,因為房企他們自己也沒有一個真正明確的成本。因為用銀行的錢和用自己的錢成本是不一樣的,因為開發與捂地成本也是不一樣的,因為賣房子和賣樓花成本更是不一樣。這麼多的不一樣中有一樣是相同的,那就是地產企業的利潤。這同樣可在金鳳地產的年報看出一些端倪:去年公司合並實現營業收入17.48億元,同比增加1174.08%;實現淨利潤3.39億元,同比增長1426.40%。在蓋房子高過其他實業的時候,相信金鳳地產不會去依靠賣蘿卜白菜獲取高額利潤,而17億的營業收入,純利潤3億多,也不是賣蘿卜白菜可以得到的。這樣的比例怎麼能不讓各行各業擠破頭地進入?”張偉接著說:“河州市政府,從一開始就陷入了一個精心編織的陷阱之中,人家就根本沒準備開發,而是利用這塊地造勢和圈錢。可由於金鳳地產的來頭和背景,還有可能的利益輸送,始終沒有任何的辦法處理,回遷的住戶看不到開發的跡象,幾次到省政府上訪,還是浩南省長頂住壓力,在幾次細致的調研和協調後,果斷決定責令河州市住建局收回土地,隻是下來的事情還有很多,土地質押、銀行貸款、回遷戶的住房預付款,這些都要一一落實才不至於出大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