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水暖渾不覺,皆因沉湎聖賢書。芳草萋萋忍枯萎,大夢初醒是來年。”
富有磁性的男中音渾厚的吟誦聲,將齊天翔從書本中拉回到現實之中,一見之下猛地從座椅上彈起,驚喜異常地大聲叫道:“山尊,你什麼時候冒出來的?”
說著話,齊天翔快步從辦公桌後麵走出來,站在呂山尊麵前,很快就皺著眉頭詳裝不滿地說:“你往後站站,要麼你坐下,這樣看著太費勁,也有壓迫感,不舒服。”
在呂山尊暢快的大笑聲中,齊天翔對站在他身邊的小張笑著說:“你不用愧疚,他那麼大的個子,你攔不住他很正常,還不如就這麼讓他直來直去的好!”
“快請坐,快請坐。”齊天翔忙不迭地招呼著呂山尊到沙發哪邊坐,笑著對小張吩咐著:“把咱們的好茶葉給山尊泡一杯,濃一點的,他喜歡厚重一點的味道。”
“先別急著坐,讓我看看你讀的什麼書,這麼入迷,都到你跟前了都渾然不覺的。”呂山尊笑著走到辦公桌前,拿起齊天翔放在桌子上的書,翻看了一下書名,讚賞道:“謔,《契約論》,怎麼有興趣研究起中世紀歐洲的傳統了,準備穿越到歐洲做商人?”
說著話慢慢轉身對齊天翔笑著說:“這老小子說的還真是有道理,契約精神從來就是歐洲大陸賴以存在的支柱,還有一個就是房龍的《寬容》,一個契約精神,一個對不同民族和宗教的寬容,構成了歐洲不死的文化體係,延續至今。”
“是啊!一個民族史和地域發展史首先是從文化感應,也就是精神支柱開始的,孔子坐在顛簸的馬車上周遊列國的時候,蘇格拉底也坐在希臘海邊的岩石上在思考,而釋迦摩尼望著幼發拉底河的目光,一定不像老子終南山草廬裏的目光散漫,因為這些先哲眼中的世界與人的關係,需要借助的精神依托是不同的,孔子是自修,老子是無所謂,釋迦摩尼借助道德的力量,希臘先哲依靠著神靈的魔力和超能力,蘇格拉底卻忙著製定規則,簽訂契約,文化就這麼傳承下來了。”齊天翔將呂山尊讓到沙發上坐定,遞上了一支煙點上,才歎了一口氣接著說:“結果孔子被請上了神位,他主張的修身養性成為理想,釋迦摩尼反倒是顛沛流離起來,完整的哲學體係變成了虛無縹緲的早誦晚課,成了晨鍾暮鼓最好的伴奏,隻有蘇格拉底笑到了最好,笑過了中世紀漫長的一千年,根植在歐洲的精神融進了人們的血液,而且遠渡重洋深深地紮根在印第安人紅色的土地上了。以往最不被我們祖先看好的末流文化,卻成為比信仰和理想都生命力頑強的精神,這是社會的進步,還是倒退?”
“說的太好了,到底是教書先生出身,哲學思考這麼枯燥的煎熬,還要輔助於詩意的暢想,美輪美奐之餘,啟發的何止的思考,更應該是共鳴了吧。”呂山尊毫不吝惜自己的讚美,更多的還是欽佩,不由也是感歎地說道:“我們一直自詡是四大文明古國之一,文明的曙光已經照耀了我們這個民族五千年了,而且至今綿延不絕,印度、巴比倫、埃及幾大文明,都隨著他們的先哲遠去了,但我們自豪和驕傲的同時,是不是也應該想到,這些都是怎麼得來的。我們過於沉湎於大唐盛世的輝煌,宋元文化的精致,卻恰恰忽略了文化的融合與傳承中的包容和兼收並蓄。孔子可以說,弟子們也可以記錄,但秦始皇的一把火,或者任何帝王的一條禁令,就可以讓這些閃爍著智慧光輝的語言灰飛煙滅,曆史往往就是這樣發展和延續的。可我們幸運的是,曆史留給我們的不僅僅是秦長城,不僅僅的漢武帝的金戈鐵馬,還有哪位虛心向學的北魏帝王,哪個隻有三十多歲生命曆程的年輕皇帝心中,有著那麼博大而寬廣的胸襟,不但傳承延續了儒道的學說,還請來了佛像,帶來了眾神,使得這個文明有了厚重積澱後的新鮮血液,有了敬畏,而且沒有隋朝幾十年的融合,大唐盛世何來?哪萬邦來朝的盛景又怎麼成為中華文明皇冠上璀璨的明珠?陶醉這些輝煌的時候,我們還是不能忘記,那個有著博大胸懷卻並不長壽的皇帝----拓跋宏。”
“真沒有想到我們這個創造了輝煌農耕文明的民族,需要感謝的卻是來自遊牧文明邊緣的所謂蠻夷,而且還有回過頭向從來不屑一顧的商業文明學習契約精神。這讓終身為了自己的理想信念奔走呼號的孔聖人情何以堪?又讓千金一諾的季布如何麵對,還有慷慨赴死的荊軻如何泯目。”齊天翔有些激憤了,當然還是沒有忘記又給呂山尊遞上一支煙,“當然還有那些在漫漫商路上跋涉,將信譽視為比生命還珍貴的晉商和徽商群體,那些以信譽為紐帶形成的道德傳統,高度不比單純依靠契約約束的境界高上百倍?”
“可惜古代版的趙氏孤兒可以傳承至今,而現代版的溫州借貸模式卻讓傳統和道德,變成一地雞毛。”呂山尊定定地看著齊天翔,目光中閃爍著深深地憂慮,隨即轉憂為喜地說:“好在還有一個現代版的愚公移山正在熱映,當他律難以懲戒欲望,自律被物欲社會踐踏的時候,群律就必然,也必須發揮應有的作用,因為這個社會需要秩序,更需要一種積極向上的精神,而這種精神的取得和傳承關乎著文明的延續,更關乎著民族的生死存亡。”
“去你的。”齊天翔先開始還在認真地聽,但聽到呂山尊背誦的卻是自己文章的內容時,臉上微微泛起了紅暈,就笑著欠身擂了呂山尊胸口一拳,隨即收住心神調侃道:“你這老夥計不夠意思啊!前腳我到任,後腳你就去了中央黨校短訓去了,這一走就是三個月,是躲我呢,還是對我有意見?”
“既是躲避,也是有意見。沒聽說過文人相輕,商人相賤的古訓嗎?”呂山尊嗬嗬笑著頑皮地說:“我得仔細地反思,特別是尋找一下,咱們兩個人的差距到底在哪裏?結果在鄭老師的辦公室裏,我從老師精心收集的你見諸報端的大部分文章,才真正發現我們的差距到底在哪裏。”
說著話,呂山尊賣起了關子,望著齊天翔緩緩地說:“想聽聽差距到底在哪裏嗎?”看到齊天翔含笑的神情,才得意的接著說:“想聽不難,隻是要答應我一個條件。不過有一個消息可以提前告訴你,從若幹天起,你已經不是鄭老師在河海唯一的學生了,本人已經正式加盟,成為你的師弟了。”
“早就知道了,還正式通告,還要答應你的條件,晚上請你吃飯喝酒好不好?”齊天翔瞪了呂山尊一眼,不無好氣地笑著說。
“謝謝師兄賜飯,師弟領情了,酒不挑、菜不論,隻要管飽管夠就行。”呂山尊站起身,恭敬地鞠躬作揖,態度誠懇恭謹地說:“在下承蒙師兄厚愛,不敢隱瞞真心,現在就一一道來,請師兄明斷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