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在所有人麵前看起來與陌生人無異。他們夾在人群之中講話的時候絕不會多看對方一眼,而奇特的是,當他們擦肩而過、或眼神無意碰到時心裏卻能莫名激蕩起一種隱秘的曖昧感。他甚至偷偷留有她的一縷頭發,會在十分不經意的情況下攬下她的活,她對他說謝謝的時候,眸子好像比往常更亮一些。
他們兩個就在黑暗裏溫柔地對峙著,雖然每天最在意的是對方的一舉一動,卻仍對彼此一無所知。他們按兵不動,像是兩隻警惕的獸,為了保全自己隨時都準備抽身而走,他們都以為這樣的距離剛剛好,不至於深陷,又保持了沉默的曖昧,殊不知他們之間早就蓄下洶湧的洪水,堤壩外看一片寧靜,堤壩內隻等一觸即發。
一旦他們打破沉默,一切平衡都被打破,就在這個晚上。秋天的月色恰到好處,在破敗的雕花窗和堅硬的鐵柵欄上交織出陰影。房裏依然很臭,有老鼠在角落躥過,發出不甚友好的聲音。
“你叫什麼?”衛嵐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這麼一句。
這裏很少有人與別人分享姓名,他們之間的稱呼是“哎”,“喂”諸如此類。因為沒有人是天生的奴隸,誰都不願意承認過去叫著這個名字的人如今成了一個卑微的奴隸,人潛意識裏都是要尊嚴的,而且這尊嚴不需要什麼代價。更何況,當一個人處在一種不安穩的環境中,他也是不願意將姓名隨便告訴別人的。
“熊,”男人回答了,但是他停頓了一下,還以為他的名字是隻有一個字的,但他的停頓仿佛在猶豫著什麼,仿佛在做一個很大的決定,然後才輕輕吐出後麵一個字,“晉。”
願意與你分享全名,這是一種非同小可的信任。
“我叫衛嵐,”衛嵐笑了,彎起的眼睛像是綻放的桃花,她說得十分大方,“喏,現在我們都知道對方是誰了,你要是睡了我的鋪,就是我的同謀,就不能舉報我。”
這話真是胡攪蠻纏,但由一個女子說出來,又是十分可愛的。
衛嵐借著夜色,笑眯眯而肆無忌憚地盯著男人的臉,若不是布滿泥垢,這應該算是一張英俊的臉。她原本手腳都是冰冷的,可鑽進他的被窩之後卻突然覺得身體像是燒起來了一樣,連帶著她的心都仿佛在大火裏逃竄。他毫不遮掩地與她對視,他的目光還是這麼安靜,黑漆漆的像是掩蓋了無數密不透風的雲層。
這到底是怎麼了?
聰明如衛嵐,這下也什麼都想不出來,隻覺得渾身脈搏都在突突地跳,然後聽到他沉著嗓子溫柔地說:“照你這個說法,你幹了壞事,我也能幹壞事了對嗎?”
“你要幹什麼壞……”
他這次回答地十分爽快。
衛嵐腦子一懵,馬上就明白過來所謂的“幹壞事”是什麼,嘴角已經被他親了一下。他的吻淺嚐輒止,而她緊緊抱著他不算寬厚的背,再次吻了上去。
綿長的,炙熱的。
狹窄的隔板,打鼾聲此起彼伏,初秋的夜兩個人都是汗水涔涔,不敢發出太大的動靜,像是行竊一樣,在彼此的身體上偷取一點溫存。她喉間不自覺吟出一聲破碎的呻|吟,他仿佛突然驚醒,所有的克製和隱忍都在這一刻回來了,他停下來微微喘氣,在她耳邊帶有歉意地說:“我……”
她捂著他的嘴,她的聲音在強烈的壓抑下有些沙啞:“沒關係,本來就是我先招惹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