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中思緒混亂紛雜,衛嵐一時未留意腳下,猛得踩空,人滾落山穀。
世界成了一片清靜的黑暗。
先破開黑暗的是纏綿的回憶。夢和回憶是有差別的,夢也許會朝著未知的方向進行,但回憶總是很誠實的,發生過什麼,就是什麼。
回憶裏,熊晉趁著所有人不注意偷偷將碗裏的肉夾入她碗裏,然後若無其事地低頭扒飯;他在日出做工前幫她扣好衣服的扣子,夕陽收工前編一個同心草結塞到她手裏;他仿佛是無所不能的,在她葵水來潮時替她揉穴,在她睡不著的時候輕聲講述山海經的故事;他用野菜的汁在她手臂內側寫下一個晉字,他們用最默契的方式享受著愛情。他是一介奴隸,胸中亦沒有王侯將相的激憤,她偏偏愛慘了他的穩如泰山。他的溫柔撫摸過她每一寸的肌膚,狹窄的隔板裏她像一枚瑟瑟發抖的秋葉,聲音吞入他綿長的吻裏。
他們相識不過三個月,甚至不知道彼此的底細,區別於所有人的交情也許就是他們知曉對方的名字。他們的感情原始而直接,沒有鋪墊,沒有過程,就像幹柴烈火一碰即燃。而寂寞男女在身體上索取到的歡愉遠比精神上的要多。熊晉隻是在寂寞和美色麵前放棄了把持,但他依然清醒,而衛嵐從來不知道什麼是克製,喜歡就是要把自己所有好的東西毫無暴力都給他,就是當他給你一分感動,你便恨不得回饋給他整個世界的好。
所以,下場是注定好的。逢場作戲的遊戲,認真就輸。衛嵐縱有千般聰明,也有漏想的時候。一個男人表現出對女人最到位的溫柔,多半就是女人堆裏滾出來的經驗。她有要隱瞞的過去,便心虛地不去追究熊晉的過去,她便也不會去想,這個人有過怎樣糜爛的曾經,而她也終於明白,她不過是他落魄時的一個玩物,道具罷了。
世間悲劇的產生大半在於自以為是。當衛嵐以為自己終於明白的時候,卻再也聽不到熊晉心中的懺悔了。
“姑娘,你醒了?”
“婆婆,這裏是……?”
“我見你暈倒在山路上,便把你帶回來了,你的傷口看起來好很多了,現在感覺如何?”
衛嵐試著動了動手臂和上身,一切無恙,而偏偏小腹的刺痛久久徘徊在一處,似有一種流逝的空落感。她下意識地摸了摸小腹。
老嫗歎了一口氣:“姑娘,孩子沒了。”
見到衛嵐露出一種震撼而驚恐的表情,老嫗安慰道:“姑娘,其實你本就胎氣不足,月數多了孩子恐怕也難保,現在孩子才一個多月,還沒成形,姑娘你別難過,以後還會有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