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恒看看天色,弦月西斜,已經後半夜了,便自袖中拿出一樣物事,攤在蘇淺麵前,“這是你的吧?方才散席的時候撿到的,特特跟過來問問你。”
是一隻翠綠的玉扳指,昏黃的燈光下,散發出幽幽碧光。是個好東西。價值不菲。
但,這並不是她的東西。她雖然愛鼓搗這麼些個小零碎,卻不甚喜歡玉扳指這種東西,總覺得女子戴玉扳指顯得笨拙。
她剛要說不是,卻被上官陌搶了先:“是陌的。準備送給蘇淺的小玩意兒,沒留心掉宴席上了。多謝恒王爺特意送過來。”
蘇淺看見她四舅舅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忽的就悟了。
這個,不過是她四舅舅今晚來的借口罷了,泰半是自己兜裏的東西。
上官陌,他可真是,善解人意。
看著四舅舅吃癟的模樣,蘇淺喜笑顏開,拈起他手上的玉扳指,不客氣地套在了拇指上,在上官陌眼前晃了晃,“送我的?唔,成色還不錯。我很喜歡。也得虧是四舅舅撿到了,拾金不昧,要是被別人撿去了,恐怕就昧自己兜裏了。多謝四舅舅。”
楚子恒蠕蠕嘴角,說了一聲“客氣”,滿腔惱怒地去了。
蘇淺覺得,他的背影甚是憋屈。心裏便甚是高興。
平白無故得了枚好玉,心裏的高興又增加幾分,連帶說話也比平時動聽許多:“上官陌,你這樣聰明,以後我要傍著你呀。唔,對了,這玉拿去給我兌換了銀錢,別人的東西,尤其是他的東西,我才不要。”
上官陌將玉扳指從她拇指上摘下來,嘴角的笑意有些冷:“他的東西,確然不能要。”
扳指攤在手心,作勢就要毀掉,蘇淺從他手上將扳指及時救了下來。“不過是上麵塗了些毒粉,不是什麼不能解的毒,解了毒再賣掉,不會對人造成傷害的。好東西,毀了怪可惜。”
上官陌沉默著,沒有言語。
頓了一頓,她生起一聲歎息,“蘇都也好,文城也好,黑木嶺也好,尚能做得十分謹慎,即便露出些尾巴,但也沒讓人抓住實質性的證據。如今這是已經迫不及待到不計後果了麼?可是,上官陌,我找不出他必須殺我的理由。你說,是為什麼?”
上官陌袖出一條絲帕,將那枚玉扳指包了起來,語氣極淡:“總會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蘇淺瞧著他冷淡的神色,眉梢也有三分冷意,聲音有些輕:“你心裏也是有些猜測的吧?上官陌。如果真的印證了你的猜測,”
一顆丸藥堵住了她下麵要說的話。
“明明曉得有毒,還要將它戴在手上,蘇淺,在文城也是。你是在拿我的心淬煉麼?讓我心疼,你是什麼感覺?”
上官陌冷著聲音,忽然說出這樣一番話,讓蘇淺有些怔忡。
她並非沒有考慮他的感受。隻是,楚子恒要拿這枚玉扳指試探她二人對這一路上來所遭受的明殺暗害的幕後查出了多少,上官陌他接了玉扳指,便是告訴他,他已曉得了是他在幕後作祟,她想著,她二人初來楚國,諸事尚無個頭緒,此時和對手攤牌並不是時機,所以才戴上了有毒的玉扳指,打算渾一渾楚子恒的視線。
況這毒她識得,是一種慢性的毒藥,不至於立時就要了她的命,事後吃了解藥也就沒事了。
所以,上官陌所說的心疼,她有點不大明白。
明明就曉得不會有什麼大礙,為什麼要心疼?
但他這樣盛怒下冰冷的模樣,反令她覺得心疼。
心疼。靈台忽然一道神光閃過。蘇淺有些悟了。他喜歡了她十年,這愛不可謂不深沉。這樣深沉的愛,自然是不想她涉一點點險,受一點點傷害。由此看,心疼她也並不是難以理解了。就像她此刻心疼他發怒一般。
但自己為何會心疼他發怒,是不是也是因為愛他,她卻是沒往那一層上想。
青年這樣發怒,委實於身心不好,她作為長了他許多歲的“老人”,良心上不會容許自己放任他不管的。一抿唇,往他身邊貼了貼,聲音嗲嗲地道:“下次不會了。你別氣了。很累了,唔,這毒雖然解了,可我還是有點頭昏。怎麼辦?上官陌,咱們去歇息好不好?”
她這樣一副要討人歡心的小女人做派,彷如冬盡春來枝頭初綻的一朵迎春,迎著料峭寒風開得顫顫巍巍,一下子就軟了人的心。
上官陌無奈地一歎,瞧著她,手指在她淡粉的臉頰上柔柔滑過,在耳鬢邊頓了一下,語氣放柔緩下來,“蘇淺,憑他是什麼人,隻要有我在,我就不會讓他傷你分毫。所以,以後別再做這樣的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