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才明白了過來,父親做的是吹鼓手又是道士的營生,父親麵北坐在門口的那張八仙桌上,兩邊坐著兩個道士,右邊的道士拿起一個大海螺,猛地吹了起來,發出“嗚—,嗚—,嗚嗚—”的聲音,就猶如是一個人在哭一樣,隨著他吹響了海螺,那些叔伯們紛紛演奏了起來,那聲音哀聲洞天,就算是鐵石心腸的人聽了那音樂也會為之落淚。
左邊的道士吹完之後,才搖起了八仙桌上的攝魂鈴,父親將大包放了下去,從裏麵取出一本九天玄女經,就跟皇帝的奏章一樣,他的右手邊放著的是一塊鎮壇木,他將鎮壇木在八仙桌上重重的敲了一下,嘴裏開始念念有詞的念著經文,兩邊的兩個叔伯也附和著念了起來,那聲音莊嚴又肅穆。
父親的九天玄女經裏麵放著一把小劍,我看得多了自然也就明白那是做什麼的,那是用開掀頁的,父親每念幾句,就敲一下手中的鎮壇木,有人找二叔要去幫忙,可是我卻不肯,在二叔的身上大哭大鬧,二叔無奈的看向了父親,可是父親的嘴裏正在念著經文,不能說一句話,隻是朝著二叔遞了個神色,接著又閉上了眼睛,仿佛一切都與父親無關。
二叔放下了我,走向門外幫忙去了,我則是站在父親的邊上,我本來覺得父親的職業神秘,可是如今看到了卻覺得那是一份多麼值得尊敬的工作,裏麵是哀聲洞天,外麵則是一片嘈雜,猶如像是兩個世界。
母親臉色慘白的走了進來,抱起在地上的我,責怪的說道,“瞧你這孩子,叫你不要打擾你父親,偏要打擾!”說著抱起了我,走向另外一間裏屋,可能是看父親看的太入神了,以致酒席都沒注意怎麼布置的,在我們這邊死人都要擺酒席的,我們這邊稱之為“吃豆腐”,當然這並不是真正的吃豆腐,而是一種俗稱。
吃完之後,我又開始來到父親坐的位置,大表姑和小表姑則是坐在板凳上放聲大哭了起來,哭的是二奶奶的小兒子,也就是他們的小弟,那哭聲別提有多傷心了,父親則是打開鐵匣子,隻見他從鐵匣子裏麵取出一件紅色的道袍,卻跟其餘的叔伯身上的道袍不一樣,唯有父親的道袍寬大,而且繡著金絲蟠龍,背上繡著一座寶塔,都是用金絲繡成的,父親在邊上兩個道士的幫助之下,穿上了那件寬大的道袍,對著大小表姑安慰道,“大姐,二姐,你們別哭了!”
果然在父親這句話說完,大小表姑立即停止了哭泣,擦了把臉上的眼淚,這叫“哭親人”,也不是說走個儀式,而是發自內心的哭,隻是在道士要演奏的時候,必須停止,不然死去的人會聽不到超度的樂聲,後果會很嚴重。
父親帶上一頂道帽,後來我才得知那叫九梁巾,帽子的上麵猶如我們南方的屋脊,其中有九條縫,正中間是一個八卦,他帶上帽子之後,取出一長條白布,他掀開了白布,裏麵擺放著的是一個玉圭,父親虔誠的捧著玉圭,和身旁的兩個道士走到靈床的北麵,麵朝二奶奶的遺體站立著,父親捧著玉圭對著二奶奶鞠躬,身旁的兩個道士一個搖著攝魂鈴,一個敲著木魚,跟著父親一起念著經文,時不時的還對著二奶奶鞠躬。
一切就緒了之後,父親和身旁的兩個道士回到自己的座位,跟其餘的叔伯再次演奏起了樂器,那聲音無限的悲傷,一陣演奏之後,父親停下了念經,喝了一口茶,可是就在這一瞬間,擺放在父親麵前的攝魂鈴居然懸浮在空中,“叮靈—,丁靈”的自己搖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