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處,畫梅趕緊做了些飯食給阿鯉送了過去。當她來到作坊門前,平時總是坐在台階上等她的阿鯉已經不見了蹤影,畫梅隻得托付給阿鯉的工友送過去,臨了還被那人輕挑一番。回到住處,畫梅把鞋一扔直直地躺到了床上。“那人說的是實話嗎,不會又是像那群做官的人一樣吧,”畫梅輕輕地閉上了眼睛,“但他看起來還是蠻討人喜歡的,沒什麼官場上的陋習。我不會是喜歡上他了吧?”猛的從床上坐起,窗外的風搖曳著窗欞,吱吱作響。黑色的燕尾伸進了屋內,在屋簷下,一屋新房已經築好,來自雛燕的咕咕聲將畫梅的思緒帶到了春天之中,臉頰不禁襲上一抹殷紅,“那其實也沒什麼不好,或許……”畫梅朱唇微抿,輕笑出聲,“他對我也有感覺呢。”
嘰嘰喳喳的雛燕向父母渴求著食物,等不到回應後就漸漸的歸於平靜。微風吹過街道,果鎮人家的門前的風鈴隨之擺動,清脆悅耳,像黎明的夜鶯,婉轉動聽,忙碌的生命在這鳥鳴中變得安詳。風的聲音,鳥的聲音,帶來了陣陣睡意。暖暖的下午,就在這午後,畫梅輕輕地躺在床上,飄動的柳絮越過窗輕輕落在畫梅修長靈細的睫毛上,微微搖曳,融於暖陽之中。畫梅覺得眼皮沉甸甸的,不願睜開,就這樣聆聽這午後入眠。
臨近晚上,街道兩旁的吆喝聲變得越來越響亮,畫梅被一陣開門聲叫起。揉了揉惺忪睡眼,阿鯉就坐在一張紅木餐桌前,借著一盞油燈的光亮用毛巾蹭掉手上的沾著灰塵的血痂和死皮,再用熱水清洗雙手。阿鯉在作坊的主要工作有木工和燒窯,這兩件活都容易受傷,一不小心就會在手心處喇個口子,或是在手背上燙一大片水泡。原先阿鯉的手是像女孩一樣柔軟的手,在河水裏浸泡,魚兒在手心穿梭。這雙漁人的手曾撫摸過各式各樣的鱗片。鯉魚光滑如塗了油般的細膩,鯽魚如青草般摩挲的觸感,都曾經在這個江上的少年手中遊過。而現在阿鯉的手變得粗糙,變得髒亂,在火堆中燒盡,出來後成了新窯的練手,成了廢陶上的彌漫無規則的花紋。這是什麼時候改變的呢?阿鯉記不清了,見畫梅眯著眼睛從床上坐起,皺作的絲綢纏過肩膀露出嬰兒般的肌膚,少女也宛如嬰兒般可愛。阿鯉不禁由心的笑了。
“阿鯉,我們什麼時候離開這兒啊?”畫梅借著剛睡醒的慵懶用一種令人難以拒絕的聲調向阿鯉詢問道。唉,又是這樣。阿鯉在心中苦笑,難言的悲哀湧上心頭。這樣的問題在近幾天都會從畫梅口中出現,一開始阿鯉總是逃避,但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隨著畫梅越來越厭惡果鎮的奢靡,阿鯉不敢再逃了。畫梅曾向他埋怨過這裏的生活,但隻有阿鯉自己知道自己的想法。可悲的自私限製住了他的手腳,那埋藏在內心深處的自私感強迫他留在這兒,留住畫梅。隻有這樣,畫梅才會一直,一直和我在一起。阿鯉慢慢地把頭別了過去,不敢去與那雙美眸對視。“對不起,畫梅,”話語緩慢,從阿鯉壓抑的嗓子中流出,“我們……我們沒那麼多的盤纏,一時半會兒恐怕是走不了了。”說這話的時候阿鯉攥緊了掛在腰處的荷包。對不起,畫梅,算我求你,陪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