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刀輕輕撫上王狼的臉頰,觸感隻餘一片冰冷。
這七人的死狀極慘——有的被洞穿胸腹,有的幾乎被車裂一般散落一地,有的身中十餘箭當場斃命……戰鬥的痕跡散亂無比,說是一地狼藉都是輕巧……這般慘烈的戰鬥中,被亂箭射死恐怕還是最輕鬆的死法。
金刀握緊了手中的斬馬劍,渾身都在劇烈的顫抖著。
他認識這裏的所有人。胸口被開了洞的那個叫齊景,擅用長兵,平時訓練極為認真;中箭而死的那個是肖騰宇,跟他的名字一樣輕功了得,為人也是大方和善;其餘的人他一一掃過,具是過去的得力手下,心中便一陣陣絞痛起來。
王狼的屍體斜倚在一棵大樹上,在地上這七具屍體中,算是傷痕最多的一個。看得出他生前為了掩護剩餘的人撤退,便孤身留下拖延敵人。金刀知道王狼的武功,那是整個禁衛軍中僅有的能和他平分秋色的人,但以一敵十畢竟不可能做到……更何況敵人還是毫無知覺、不知疲憊的傀儡。
看得出他生前受過極大折磨——四處噴濺的鮮血,穿出皮膚的斷骨,以及身體上的多處凹陷。那些畜生並沒有急著殺他,而是希望拷問出信息。王狼一直堅持到友軍真正脫離險境,才一口咬碎自己的舌頭,混著滿口鮮血碎肉唾了出去,死的時候眼睛仍望向那片迷蒙大霧,帶著一股視死如歸的豪放堅毅。
金刀慢慢合上王狼的眼睛,歎息一聲,說道:“好漢子!我來帶你回家了……”垂首默哀片刻,將斬馬劍背在身後,俯身抱起王狼的遺體,回頭向霧中走去。
他是一個人出來的。
龍神帝已經下了禁令,穀中之人不許外出,憑借迷霧法陣和鎮撫法陣固守山穀。但金刀的心裏始終有個疙瘩,穀外的戰友屍骨未寒,卻因為一紙禁令回不了家。這是什麼邏輯!金刀心中的不滿越來越多,他覺得自己不能放任那些英魂流落在外,落得個被野獸分食的命運,便出了穀,離開了迷霧法陣,想要將他們帶回溪雨穀中。
“看樣子,你還算是有情有義。”金刀還沒走出幾步,身後忽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十個腳步聲從四麵八方出現,十道灰蒙蒙的人影將他團團包圍。
嗬……來了嗎……金刀緩緩將王狼的遺體放下,擎出背後那把近六尺長的斬馬劍,如鬆如岩地立在那裏,眼神一一掃過那十具傀儡,淡淡說道:“怎麼?縮頭烏龜做慣了,連見個麵都不敢?”
“哈哈哈哈哈……你氣勢不錯,可惜啊,我幹嘛要讓你這個將死之人看見?”那人的聲音忽遠忽近,想必是用了道法加以掩蓋。金刀不屑地一笑,左手稍微活動了一下,同右手一起握住了刀柄。
“誰將死……還不好說呢!”金刀話音未落,整個人倏地化為一道刀光。正對麵的傀儡首當其衝,被一刀分成兩段,倒地後猶在扭動抽搐,看起來分外嚇人。斬馬劍本就是為了連人帶馬一同斬為兩段而設計的武器,堅實的折鐵刀身分筋斷骨宛若無物,在那指揮者尚未調整陣型之時,便已切斷兩具傀儡。剩下的八具傀儡這才反映過來,齊齊轉向,從四麵八方撲向了金刀。
金刀不慌不忙地揮舞著斬馬劍四處砍殺。他的名字並不是就叫“金刀”,所謂的金刀隻不過是禁衛軍統領的代稱而已。而能擔任起禁衛軍頭領這一重任,除開個人實力之外,在戰陣排布、統領指揮,以及沉著敏捷的思維上,都必須勝過他人一籌,才能受此重任……不,倒不如說要將他人遠遠地甩在後麵,甩到他們難以望其項背,才能統領指揮高手雲集的禁衛軍,做到讓他們令行禁止。
金刀從來不缺這樣的能力。
他自三歲起開始習武。其他部落裏,同齡的孩子可能還在識字玩耍,甚至還需依賴母親的懷抱,可他已經開始學著在烈日下紮半個時辰的馬步,在暴雨中走過高高低低的梅花樁。再大一點,便要隨著父親兄長進山打獵,小到兔子狐狸,大到豺狼虎羆,無數次逼近死亡,無數次虎口餘生,才使他有了遠超同齡人的堅毅果敢,甚至遠勝自己父輩兄長的強健體魄。
斬馬劍再次出手,第三具傀儡應聲兩分。這些傀儡就像是當年落入陷阱的虎豹一樣。金刀心想著,側身避開一記,再用刀背擋開一箭,回頭繼續劈斬。它們都一樣,不顧傷疲,不顧生死,隻求殺了你。很多獵人死在了這最後一刻的疏忽大意上,陷阱內外的角色霎時互換,原本張狂的沒了聲息,原本奄奄的卻奪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