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極暗。
天空如同一卷黑色的絲綢,整個地覆蓋在上麵。
沒有半點星子,更不要說月娘。
黑壓壓地不透半絲光芒,讓人有些壓抑地喘不過氣來。
天黑,車行的便很是緩慢。雖然有火把照著路,但輪下的顛簸卻是沒法避免。一路搖搖晃晃地,晃得嶽寧微微有些困意。莫問見她眼睛張張合合,不由得覺得有些好笑。
莫問伸手將身上的大氅扯下來,輕輕披在嶽寧的身上。
他動作雖輕,但嶽寧還是一下子驚醒過來。
車窗外透過微弱的光線,照在莫問的臉上,卻讓他的臉部線條顯得柔和許多。
嶽寧望著他,感覺心頭無數的疑問,一時間卻什麼也問不出口。她總覺得,莫問與之前……不一樣了。
莫問盯著她看了兩眼,唇角掛了淡淡的微笑。
“你是不是有很多話要說?或者說……想問我?”他說得輕描淡寫,卻正中嶽寧的心思。
“嗯。”既然被他看穿,嶽寧也不再遮掩。
她斟酌了一下,選了個不是很敏感的問題開口:“莫問……襲擊你的,是什麼人?”
她自以為這個問題並不敏感,卻不想莫問聽到這句話之後,原本掛在唇角的微笑頓時消失,整個人身上都浮起一層肅殺之氣。
“裴皓。”他停了好一會兒,久得讓嶽寧以為他不會回答之時,突然開了口,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這個答案,即在嶽寧意料之中,又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在她意料之中,是因為莫問先前的反應。
他對裴皓的態度在這一趟苗疆之行後,完全兩樣。那時候嶽寧就隱約猜到,或許襲擊他的人和裴皓有關。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是因為裴皓如今身中火雲蠱,他還要莫問幫他解開。
若是莫問死了,他估計也不能活。
誰會去破壞自己生的希望呢……
嶽寧實在是想不通,她蹙眉看向莫問,猶豫道:“有沒有可能……是有人冒充了,想嫁禍?”
莫問搖頭,道:“不會。那些人身手極好,刀刀致命。若非……”他停了下,隱去了一些話,“我能看出來,也是偶然。”
“那些刺客幾乎已經得手,我所中的刀,並非你看到的這一處。”莫問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心口這裏,也已經被刺中。若非我與常人不同,心髒偏過半寸,隻怕此刻已經是個死人。”
“那時我已經昏迷,為首的刺客上來補刀……”莫問說到此處,眼中露出冰冷的厲光,“多虧我開始就已經放了毒粉……此刻終是發作。他們沒能撐過去,全部倒斃。幸得陳曦來得快,否則我恐怕不能與你再說上半句話。”
說到這裏時,莫問突然壓低了聲音,若非嶽寧用力去聽,隻怕就要漏了過去。
“裴皓府裏的死士,會在胸口都刺上一個‘月’字。應是取‘皓月當空’之意。這事隱秘,不過我卻是知道。”“這些人下手之狠,顯然是沒打算留活口。若非計算錯誤,也不會留下一地屍首,讓人瞧出了他們的身份。”
莫問挑了車簾,往外看了看。
外麵仍舊一片漆黑,讓人分辨不出此刻身在何方。車外寒風呼嘯,從小道兩邊的林間吹過,帶出哨子一般地尖嘯聲。
像是有什麼怪物在尖叫一般,聽著讓人渾身雞皮疙瘩直起。
說完那段經曆,莫問沉默了一下,又挑眉看她:“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明明裴皓還需要我來救他,他卻先來殺我。”
嶽寧點頭。
她覺得最奇怪的地方莫過於此,不過看莫問的樣子,似乎已經有了答案。
“或者,他覺得自己必死無救,已經沒有求生的欲望。”莫問嗤笑,眸色卻突然陰沉下來,“或者……這火雲蠱,根本就是他自己下的!”
嶽寧不由得想到那日自己見到裴皓的情景。
那樣的可怕……如果是他給自己下的蠱,那是怎麼樣的瘋狂?
況且……他為什麼要給自己下火雲蠱?
為了莫問這個……前皇太孫?
已經被宣告死亡的皇太孫?
她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所有的一切,都是這樣的不合理。仿佛穿得極好的鏈子,突然少了一環。怎麼也扣不上。
她剛要說什麼,卻見莫問又看了看窗外。
看他總往外看,嶽寧不由得也湊了過去……隻是窗外仍舊同方才一樣,除了大片的黑,還是大片的黑。
並沒有半點變化。
她略有疑惑。
莫問看著她的神色,淡然道:“我是想看看,這樣的黑夜,‘李記’那些冤死的亡魂,會不會跟著我們,一起去尋裴皓。”
“……”嶽寧盯著他看了半天,將身上的大氅拉得死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