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初站在門前,遲遲不敢按門鈴。是不是每個人也有這樣的時刻,麵對期盼已久的東西時,心中的渴望越深,卻又有惶恐的感覺跑出來。你的想象美的沒有任何東西及得上,你怕它沒有這麼美好,你怕現實會給你不同的答案。
她終於還是抬起手,那按鈕柔軟的陷了下去。“叮咚——”
門裏麵傳來細碎的腳步靠近的聲音,季初慌亂地整理著頭發,衣服,哪裏都好好的,可是她臉上卻擠不出一個漂亮的笑容。
“小初!”門裏的燈光泄出來,她抬頭迎接那聲柔美的呼喚,看到的是媽媽滿含驚訝和喜悅的臉。
有些話,到了麵前就真的什麼也說不出來。對著媽媽那張熟悉慈愛的臉,心裏頭是有很多的愧疚和思念要表達出來,可她的嘴那麼笨,性子那麼倔,隻曉得沉默。她的眼睛裏含著水光坐在餐桌上,卻說不出一句話。
季容平坐在主位上,戴著圓圓的老花鏡看著報紙,兩鬢的頭發有些灰白,還是季初記憶中那麼嚴肅的樣子。他沒有說一句話,也沒有往她身上看一眼,他滿是皺紋的眼睛專心地盯著每一個黑色方塊鉛字,好像她不存在一樣。唐書真看著丈夫執拗的樣子,歎了口氣,去廚房給女兒準備碗筷。
與母親的心軟不同,父親向來是一個古板冷漠的人。屁股下的椅子滿滿坐熱,季初始終低著頭,像是做錯事的孩子怕受到責備。季容平渾身散發著一股子威嚴,他是老舊的知識分子,除了一肚子酸學問,便是骨子裏的傲氣和扯不開的麵子。季初其實明白,爸爸一直是一個外冷心熱的人。
“爸,我回來了。”
季容平抖了抖報紙,翻過一頁。
“爸,我回來了。”她又喊了幾聲,聲音漸漸響起來。
“你還回來做什麼?”季容平放下報紙,臉色卻沒有緩和,“這些年,你心裏還有這個家嗎?”
季初臉色一白,被父親嚴厲的話語刺痛。是啊,她隻顧自己的感受,離開就離開,不回來就不回來。從來沒有想過,父母的心裏是怎麼想的,她那麼不懂事,真是一個不肖的女兒。
唐書真看著女兒眼中的霧氣越來越重,眼睛一紅就落下淚來,忙過來打圓場,“你這老頭子,今天小初好不容易回來了,你日也盼月也盼的,怎麼見了麵就跟仇人一樣呢?”
“哼,我可沒有想要她回來。”季容平老花鏡片下的眼睛掃了眼哭個不停的女兒,雖然不忍,但心裏還是積著口悶氣,“哭什麼,哭什麼?我有什麼話說錯了嗎?”
“您沒錯,是我錯了。”季初用袖子擦掉大半的淚水,但那雙眼睛跟泉眼似的,又湧出眼淚來。她帶著哭音的話語,聽來讓人揪心,“爸,我錯了。你罵吧,我該罵,你早該罵我了!”
這都是她活該承受的,她心裏沒有怨,隻有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