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識北海問逍遊(1 / 2)

黃河滾滾,挾著萬股濁浪,從壺口狂瀉而下;無數珠沫飛濺,濡濕原已潮浸的兩岸。薄暮時分,火紅的晚霞漸漸燒透半邊天空,給滔滔急流籠上一層血色。

水激“轟轟發發”聲中,兩騎白馬翻蹄亮掌,翩翩馳至瀑畔斷崖,“唏哷哷”一陣長嘶,先後立住。前領之人身穿黃袍,年方弱冠;後隨者披件縕衣,已近中年;二人相視,一笑下地,順著河沿緩緩向上遊走去。

行不多時,黃袍少年四下顧盼,笑道:“如今諸侯畢服,政通民安;大商疆域廣闊,遠非三代可及。想來這份基業,必當千秋萬世,傳之無窮——當日被囚陽城,我可怎麼也沒料到,子氏天下能有大哉此日!”縕衣中年人點點頭,也不說話。

少年“嗯”地道:“皇叔莫非覺得子履所言不妥?”中年人“嗬嗬”笑道:“大王恩澤萬民,德被禽獸……”少年子履忙道:“旁人這般稱呼,也還罷了。皇叔怎的也……”中年人道:“‘率土之濱,莫非王塵’。子棘縱然狂傲,又哪能飛上天去?再者……”子履道:“怎麼?”中年人子棘道:“‘毋不有功於民,勤力乃事’,能用心如此,難道還當不得‘大王’二字麼?”子履搖頭道:“誥令雖是這麼說,做起事來哪能也一般地輕描淡寫?即如當年七載大旱……”子棘道:“天災雖厲,不及人和難得。聽聞大王在亳野盡撤獵戶三方狩網,說是‘欲左,左;欲右,右。不用命,乃入吾網’,可有此事?”子履點頭道:“那還是初遷居時了。”子棘道:“諸侯聞之,都以為大王‘德至矣,及禽獸’;故能振臂一呼而天下雲集,推翻前夏暴政。然而……”

子履道:“然而?”子棘微笑道:“我當年在仙劍流昆侖宗門下的時候,曾奉師命遠赴鬼方以北,穿過窮發而至極地,於中元至陰子時采集玄冰海底的大鯤本命元神珠。”子履猛然聽得這一篇與“推翻前夏暴政”全然無幹的話,不禁愕然;隨口道:“皇叔去那取巨魚內丹做什麼?”子棘道:“有個相傳是蚩尤傳下的特異藥方,非得此物作引,不能有效。”子履點頭道:“原來如此。”

子棘道:“那裏是片黑暗不見天日的大海,巨鯤便在狂濤駭浪中沉睡。我當日趴在一塊磨盤大小的寒冰上,隨波逐流漂到北溟,正值一千三百年地肺開合之時;但見萬傾海域內波起濤湧,無數氣泡接連自海底鑽將上來,便似一鍋燒開的沸水。

“那鯤自唇至尾幾綿延千裏,這時由於造化玄妙,漸漸化去圓盾般的鐵鱗,長起簇簇鋼羽,變成背脊之闊千裏方圓的大鵬;雙翅舒展開去,直如遮天蔽日的綿雲。這時海嘯已起,波湧處便似一個個雪白的小山頭;那大鵬奮起而飛,振翅鼓翼,激起水花三千餘裏,盤旋直上九霄蒼天,向南一飛,六月不歇。”

子履“哦”地道:“瞧這鵬不出,何以有如此之能?”子棘笑道:“氣……”子履道:“氣?”子棘點頭道:“正是這混沌之中無處不在的氣。天地間大到恣意奔騰的野馬,小到隨風聚散的塵埃,無不因為造化之氣相摩而成。”子履道:“原來如此。嗯,直飛九霄……”抬頭看了看日落後暗青的天空,道:“如此蒼穹,不知道可是其本色?這般遼遠廣闊,也不知是否有個盡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