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剛才通報的人拖出去亂棍打死。”
一時之間跪了滿院子的侍女太監們皆惶惶相覷。王莽身邊的兩名侍者上前將一景閣掃視一圈,躊躇著不知道該抓誰。我死死的咬著唇,垂首立在一邊一動不動,心中自恃仿的是太監腔,晾誰也不敢無憑無據將這屎盆子往我頭上扣。
一陣死寂之後,王莽命令他身旁的一名侍者將九華殿所有人聚集到一景閣,同時還叫來了無數手執杖棍的掌刑宮人。
“很好。朕現在下令,九華殿所有太監,一律亂棍打死。"侍者搬來一把龍椅,王莽轉身甩袍而坐,“朕監刑,其他人,都給朕睜大眼睛看著。”
我的心“咯噔”一跳,直覺身邊不停地抽著涼風,頭皮一陣陣顫麻。侍女太監們被按倒在長板凳上,緊接著就是劈裏啪啦成片成片的“啪、啪、啪”執刑聲和無數尖叫,哭泣,喊冤、求饒。冬日的太陽忽然灼燒起來,將我的一雙眼睛刺到極近失明的程度。他們歪曲變形的臉,淚水橫流的眼,衣衫被打爛,血肉在杖棍一抬一落間泵向四麵八方,一個人接著一個人在我麵前斷氣死亡,一個屍體接著一個屍體從我眼前絡繹而過。他們的眼睛全部都是睜著的,我明白那是強烈的死不瞑目的訊息!
羞愧、憤恨、悲痛……他們,都是被我害死的!他們都是被我害死的!忽而,我為了自己的心裏好過一點,甚至開始為自己扯幌子:我是在救瀟瀟,對!是為了救瀟瀟!我深深的意識到,從此刻起,我的生命裏烙滿了永遠都揮之不去的罪孽感!這個腐朽的宮廷,這個殘忍的宮廷,這個視人的性命為草芥的宮廷,這就是宮廷?
“匡兒,現在你告訴朕,來一景閣做什麼?”
王匡身子一抖,瞬間就跪在了地上,道:“兒……兒臣……兒臣母親近來……近來自居常寧殿,深恭檢出有所會晤。今日兒臣一早向母親請安,閑談之餘,母親提及將‘史仙女’打傷一事時甚有悔感,還悉心教誨兒臣以後待人應溫善純良,又問兒臣有沒有向‘史仙女’賠禮道歉。兒臣慚愧,這麼長時間以來,沒能自醒向‘史仙女’賠禮……道道歉,心中忽感羞愧,於是給母親請安後,就想著來給‘史仙……仙女’賠罪……不……不知父皇……為何,為何……怒極……”
王匡最後這句話的聲音已經到了細如蚊蠅的程度。王莽笑得剖有深意: “能痛改前非一心向善也算是很大的進步。父皇決定為了嘉獎你的進步,最近這兩個月,你就老老實實的呆在常寧殿陪著你母親吧,好好孝順孝順你母親,也算是盡盡孝心。其他人各司其職。你,跟朕進殿去。”王莽伸手指著兩眼汪汪的瀟瀟。
嘉獎?這是變相的幽禁。王莽他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的這個兒子。常言道“最是無情帝王家”,果然當真如此。待眾人逐漸退去後,我依然站在一景閣沒有挪動腳步,在我不知道王莽會對瀟瀟怎麼樣的情況下,我真的放心不下。捷兒來到我麵前勸我快走,我最後投了一眼瀟瀟,踉踉蹌蹌的奔回了澨荷軒。
將扶著我的捷兒打發,一個人在偌大的澨荷軒兜兜轉轉了好一會兒,很想找個地方安安靜靜的坐一會兒。腳下冰雪很滑,踏著高高的木屐,一時間竟連路都不會走了,腳底一打滑,結結實實的磕倒在地上。我憤怒的將木屐甩掉,捋了捋微散在臉側的長發,冰冰涼涼的天空,冰冰涼涼的九華殿,冰冰涼涼的地麵。眼前拂過入宮以來所有的悲歡離合,突然很想哭很想哭,但是我找不到可以放任自由大聲嚎啼的地方。
在這個皇宮,我和瀟瀟還能活多久?
有人踢了我的腳,我深蹙著眉頭回首,看清了這人的臉。自從那晚一別,已有雙十餘日。想起那晚被不知名的人換掉的衣衫,當時的憤怒,再次滾湧而來,亦或許,隻是遷怒。我偷偷的拔掉發上的一支長釵,藏在被長袖遮住的掌心裏,若無其事的慢悠悠的站起來,轉身,正視他:“該看的不該看的你都看見了,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