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都隻道這人天生癡好音律,是個才子,隻有鴛兒知道他是存心與瀟王賭賽,想到他原是為了自己,碧鴛心中泛起甜蜜的情意,臉上卻不肯再露了。
且說兆淩用幾架箏撥了一闋《千章掃》,引得岩香國主嚴靜玉興致大發。急命身邊青衣宮娥抱過一把琵琶來,撥弦試音,剛要彈奏,忽然想起這是“平安大會”,開會的目的正是因為這風雅的幻衣國主吳澤,身死國滅之事。這位女主臉色陡變,想到自己和眼前這位盟國之主,俱都是愛好風雅、不務正業之人,一樣生性散淡,怕的是吳澤的昨天,便是他二人的明天!她不知道自己放棄雪戟國,而選擇與騰龍結盟,到底是不是正確的決定。好在如今正是合約還沒有定下,和與不和,大權還在自己手中。這人的人品,還有騰龍的虛實,都要試過才知道。
到了這日傍晚,雪下得益發大了。岩香國主挽著兆淩,看雪賞梅。真將他當做小輩一般。大臣們私下裏都有微詞,這瑕玉皇帝卻渾然不覺,及到晚膳時候,眾人在剪香涇中心的“雨煙樓”上排宴,那樓果是與眾不同,怎見得:瓦當鏤成繁花孔,雨時閑坐可聽,十六角頂懸金鈴,風過便聞聲。四周繞定碧水清,雪中盡觀梅英。疑是江南山光色,植向騰龍禦庭。萍水相逢,兆淩竟將國主作親人看待,把這國家間的事忘在腦後去了。再晚些時,何忠義在演武場操演一回,兩國帝主一同觀看。那嚴國主見騰龍大軍齊整,也放了心,但仍不提正式締約的事務。
到晚來,嚴靜玉不要騰龍國為她安排的寢宮,偏要住在二十五年前,她姑母嚴霜梅所居的折梅宮。前文說過,折梅宮遠在伏虎國的地界,離騰龍皇宮稍遠,是一座離宮。但如今嚴國主既然明言,兆淩也不好怠慢,親自護送嚴國主前往折梅宮。嚴國主和公主都安排妥當,兆淩自回偕鴛宮陪伴鴛兒和兆黯。到了二更天,忽有青衣侍婢來報,嚴國主有擇席之癖,夜不成眠,敢勞皇上親自作陪,玩賞月夜雪景。
這要求提得卻怪,鴛兒心中暗怪這老婦人不識進退,得寸進尺。事關兩國結盟,兆淩卻覺得怠慢不得,便傳了葉文、葉章四兄弟,連夜起行。坐在轎裏,鴛兒攔轎說道:“把狐皮裘穿上吧,夜裏冷,仔細勾起舊病來!”“不用,有你這話就夠了!你先睡吧,小心著涼!對了,點個火盆吧,到底暖和些。別忘了給黯弟多蓋上一件,這孩子調皮,愛踢被子,身子又嬌嫩,受了風寒可了不得!”“知道了,你去了,什麼時候回來?”“說不好,今晚上別等我啦,你盡管踏實安睡,明兒一早,我就給您請安!回去吧!”
兆淩隨著這侍女幾人來到折梅宮,見嚴國主一人坐在梅樹下打盹。現在梅樹再也不是絹梅了,兆淩隻覺得香氣氤氳,又覺得有些寒意。他以前可從來沒有來過這座離宮,見國主一人獨坐,公主不在旁側,心道:“這國主一介女流,偌大年紀,怎禁得這風雪寒天!”他忙抬眼看時,近旁竟沒有一個宮娥侍奉,他也顧不上多想,先是將自己隨身的鬥篷與國主披上,想想不妥,竟想親自扶掖國主進內殿去歇息。
那國主忽然朗聲笑道:“老身在國中聽說騰龍皇帝重情重義,為了畫聖,在雪戟城與桑日人苦戰,差點丟了性命。朕初時不信,現在由不得朕不信了。聖上知道,此時朕是睡不著的,朕冒昧請聖上前來,就是請您觀舞聽曲,陪朕消磨這漫漫長夜。不知聖上可願意麼?”“晚輩前來,正為此事啊。”“好,實不相瞞,我國有件至寶,當獻給聖上,不知聖上肯笑納否?”“國主美意,想必卻之不恭。”“好,爽快!出來吧!”
隻見一位清麗女子,向前翩然下拜。“快快獻藝來看!”“是!”“此女是我岩香第一美人,號稱‘梅花學士’的便是。”此時,梅花倩影投在折梅宮的粉牆上,那美人順著花影,點染幾筆,竟不知是影還是畫了,花影繽紛,美得迷人眼目。“哈哈,此女美色,比聖上的後宮如何?”“可說是紅楓與牡丹,”“怎麼講?”“各有千秋啊。”“好,那此女做得貴妃麼?”“做得,隻是做不得兆淩的貴妃就是了。”“這話又怎麼說呢?”“晚輩心有所屬,若再要這姑娘當貴妃,不是害了她麼?”“聖上,你嫌此女的出身麼?我已收她作義女,與我的女兒一同獻與聖上為妃,可好?”“國主說是賜給小輩國中的珍寶,如今竟說到這兒來了!不是晚輩不敬長輩,此事恕難從命!晚輩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