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月前長公主薨,徒留後人無限扼腕。
長公主之後,丞相之女杜榮儀官拜禮部尚書。杜家乃倉平望族,丞相杜賢輔佐兩代君王,德高望重。他的兩個女兒杜榮華、杜榮儀分別是當今皇後和禮部尚書。杜家一時顯赫,榮寵無人能及。
杜榮儀十五歲為官,十八歲便榮升尚書,統領尚書局已逾二十載,為人處世頗有長公主遺風。
杜榮儀曾耗時五年,繪製出倉平及周邊疆域萬裏長卷,一山一河一溝壑清晰可見,又於三年前開始編纂長公主多年的見聞雜記。
要說這杜榮儀多年來的功績,竟不在長公主之下。
更讓出月覺得榮耀的是,杜榮儀是掌門的同門師妹,是東厄山百年一遇的才女。
出月比從前更加用功,倉平的法典、人文地理誌、以及傳奇小說,她盡相閱覽。東厄山的書齋藏書無數,自然不能全部讀完,有時捧著書卷,俯身跌入浩瀚的書海,遊弋其中不能自拔,猶豫掙紮許久,才發覺自己竟然在一堆卷軸中昏昏睡去,令她懊惱不已。
這十年來,她又有那一日不努力,為的隻是有朝一日能和子徵比肩,可上天偏偏和她開了個玩笑,待她終於能站在他身旁時,他卻遠離東厄,著一襲官袍,於鑾陽殿上,遺世獨立。
走走停停間,時間如同皓月的光輪,清輝流轉,周而複始。
此時已是初夏。
顧錦文低頭抿了一口清茗,唇齒見清香四溢。
“徒兒的手藝,倒是越發精進了。”
“謝師父誇讚。”出月心花怒放。
“你果真想入朝為官?”顧錦文話鋒一轉,同時盯住出月。
師父已過不惑之年,目光中滿是慈愛。他並無妻兒,十年來視出月為己出。自母親過世,出月再也沒有回過家,一直在東厄山與師父相伴,十年間,少不了師父的照料。每次下山便衣遊訪民間的時候,他們就像是平常人家的一雙父女。
此刻看到師父複雜的神情,出月竟然有了不舍。
“一入朝廷,便要與你的父親同朝為官了。”顧錦文喃喃道,仿佛自言自語一般,隨即抬眼望向窗外,院裏的花草十分茂盛,惹得一片鶯鶯燕燕。
“這些年,為師教你讀書、習字、觀天文、識地理,卻不曾告訴你,這世上之事,是一卷更大的書。”
一入皇城意味著什麼,出月並不明白。
次日清晨,青天白日格外明朗,出月如往常一般來到書齋。
“研磨。”顧錦文思慮良久,緩緩吐出兩個字。
出月立於他身側,隻見顧錦文拂袖而坐,寬大的衣袖層層疊疊,像天際的雲朵。
顧錦文的小楷極為秀美雋永,有國書之美譽,長公主在世的時候,最喜歡研習他的書法。此時,他手指微動,筆端行雲流水,揮灑自如。
書寫完畢,顧錦文默默讀了一遍,將那幅字裝入信封中,交與出月。
“今日你便下山,將此信送往尚書官邸。”顧錦文看著出月,眼眸有些顫動,再無其他吩咐。
出月將信收入懷中,右手覆於左手上,深深地向顧錦文彎腰施禮,“師父,讓徒兒再為您奉一盞茶吧。”
多年來,出月仿佛珍視寶玉一般小心翼翼地保管這師父的茶器。
懸乎高衝,茶葉在水中輾轉飛舞,溫熱的水霧浸淫著淡淡的茶香,似乎飄進了出月的雙眼,趁師父不注意,出月別過臉去,用衣角狠狠地抹了一把臉。
母親離世的時候,出月隻有七歲。
出月的父親是當朝禦史林盛,母親是岷西國人。
母親是個纖弱美麗的女人,眼眸如星烏發如瀑。從出月記事起,父親每每到後院探望母親,總被母親拒之門外,久而久之,父親再也不來,而母親一直鬱鬱寡歡,直至離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