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掙紮欲起,隱約可見那寬大的墨色袖袍之上,竟有一雙暗色的蛟龍,交錯盤桓。周晉軒以白絹拭手,道:“無礙,你躺著吧。”
突如其來的疼痛感自胃中翻騰而出,出月的身體猛地抽搐了一下,額頭滑下一滴冷汗,她咬著嘴唇,痛苦地悶哼一聲。
“怎麼?”周晉軒握住她的手,恰有一股熱力緩緩傳遍全身,讓她不再那麼痛苦。
“疼。”出月艱難地吐出一個字,這才發現他原本氤氳的眸子滿是血絲。
周晉軒正欲張口,忽而聽到周莫低低地喚了一聲“世子”。
“先睡一會兒。”他掖好她的被角,起身欲走。剛剛邁出兩步,忽然回頭在璧竹身後一點,她便軟綿綿地癱倒在地。
出月靜靜地睜大眼睛,望著頭頂的帷幔,心中莫名的害怕起來:“我這是怎麼了?”
周晉軒扣上房門,來到別館外間,輕聲道:“如何?”
周莫低頭回話:“果真如世子所料,這套紫砂茶器淬了劇毒。”
今日她忽然暈倒,渾身滾燙,昏迷不醒。紊亂的脈象令太醫束手無策,未知的劇毒竟在不知不覺隻間已進入了她的五髒六腑。究竟是誰?究竟是什麼時候?他想不出,也想不到。
他每日聽周莫的稟報:她在外見了哪些人,吃了哪些食物。可即便如此,他竟不知道她中了毒!中了什麼毒?
周晉軒走到紅木桌前,握著一隻茶盞沉默片刻。這套茶器乃是皇後所贈,而今回想起她的雍容笑顏,心中頓覺一片冰冷。
她竟是那樣虛偽刻毒,也隻有她才能如此不動聲色的下手,這便是高貴的一國之母,倉平國的皇後杜榮華。
“可查出是什麼毒?”
“這套紫砂茶具,以夾竹桃、曼陀羅、南天竹、虎刺梅、虞美人的花汁果實喂養。”周莫如實稟報。
周晉軒的臉色越來越冷,他的手上正握著玲瓏的紫茶壺茶盞,狹長的花瓣妖嬈綻放。
“有無解毒之法?”
“這……此毒喚作五毒玉液,毒發至身亡隻在數月之間,為狄國南宮家秘製,現下……無人可解。”
“居然如此不擇手段!”周晉軒的手上青筋突起,“噗”地一聲,指間的茶盞化為一灘粉末。
周莫見狀,額上的冷汗涔涔淌下,“世子息怒,我們尚有半年的時間尋找解救之法,況且府上奇珍異草繁多,也可以之為輔,延緩劇毒發作。”
難怪他檢查了所有物品,都無法查出她是如何中毒。這茶器以五毒花汁浸泡,毒液早已滲透至紫砂中,她幾個月前便開始飲用壺中的茶水,日積月累早就身中劇毒,或許正是因為毒藥與茶水共飲,才延緩了毒發時間。
周晉軒微微蹙眉,這一仗,他真是打得糟透了,歎息間透露著隱隱的疲憊:“也隻能如此。”
凝神一想,似乎並不那麼糟糕,這一次他至少明白,原來皇後隱藏頗深,甚至……她是否已知曉出月的身世?
周晉軒轉身進屋,卻看到她的眼睛明亮如星,正灼灼地望著他。幽深而烏黑的瞳孔忽明忽暗,終於忍不住緩緩落下一行清淚,“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會。”看到她恐懼的樣子,周晉軒單膝在她的床前跪下,伸手握住了她不安的指尖。“有我在,不會。”
或許是因為害怕,觸手的肌膚冷得驚人,冰涼如臘月的雪。他將她的手包裹在掌中,細細揉搓,為她取暖。
“你想做皇帝麼?”她疲憊的眸子閃耀著動人的光華。
“為什麼這樣問?”他被這忽如其來的問題逗笑。
“如若不想,何必又為之所累?”她目光澄淨,緩緩望向他的眼睛。
“連你都以為我有這樣的野心。”周晉軒忽然笑了:“也難怪皇後會恨我入骨。”
“我隻是身不由己。”他輕聲歎息。
“為什麼是你?”出月真的不明白,碧落閣乃先帝所創,緣何會交付給於他。
“願不願意聽聽我的故事?”他問。
她歪著腦袋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嗯。”